六
萧家的次祠堂又大又气派,建的都有半个柳宅大了。堂中空荡荡的,任何响动都能飘出回声,在这冬日里尤其显得冷冰冰。
一排排的供桌上摆着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前一盏香炉,里面满是烟灰,整个房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檀香。
陆书瑾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含着泪水往窗边看。
那威名赫赫,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就在窗边,正撅着屁股打窗缝往外看,他不断地变换身形以此来转换视角,像个贼似的。
陆书瑾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萧云业一路凶蛮低将她拽到祠堂,进来之后关上门,他就一直扒着窗子往外偷看了,陆书瑾吓得腿软,见萧云业不再搭理自己,就坐到蒲团上等着。
萧云业看了好半晌,总算是离开了窗子,转身走过来一看,见陆书瑾正满脸泪水,先是脚步一顿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
随后他猫着腰走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儿子,哭什么呢?”
陆书瑾傻眼,不懂这萧大将军为何会变脸这么快,方才在外面还是一副不把她打一顿不罢休的模样,结果现在又完全换了一副脸面。
她没应声,低着头擦了擦眼泪。
萧云业半蹲在她面前,摸了摸陆书瑾的头,眼中满是疼惜,“我知道,定是爹不在云城的日子里你承受了不少,辛苦你了,爹虽然远在京城,但心是在你身上的,常常想回来看看你,我儿小小年纪便如此厉害,当真是我的骄傲。”
说着萧云业竟然冒出两滴眼泪,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揉着,“是不是想爹了,如今爹回来了,好好陪陪你。”
萧云业的双臂相当用力,约莫情到深处了,紧紧地抱着陆书瑾,将她按在自己硬朗结实的胸膛上。
陆书瑾差点喘不过气,一时间无所适从,对这份相当浓郁又突如其来的父爱极其不适应。
她从未体会过父爱,不知道父亲的臂弯如此有力,父亲身上的味道仿若大山一样,用伟岸的身躯将她抱住时,一声声“我儿”唤在耳边,让陆书瑾想起了从没见过的父亲。
陆书瑾心想,她的父亲就算没有萧大将军这般强壮的身体,但也一定与他一样,有着结实的臂膀,粗糙的双手,和对孩子的满腔爱意。
陆书瑾呜呜地哭起来,抱着萧云业不撒手。
一老一少抱着在祠堂里哭了一会儿,萧云业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站起来,说道:“还是老规矩,你在祠堂坐两个时辰再出去,我且先出去看看这府中又来了多少新的细作。”
萧云业走了,将陆书瑾一人留在了萧家祠堂之中。
这些牌位上的人不是陆书瑾的祖先,让她呆在这等地方,难免会害怕。
陆书瑾坐了一会儿,心里总是不踏实,干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给萧家祖先,这才心安了不少。
没多久,祠堂的门就又被推开,陆书瑾惊慌转头,就见陈岸探进半个头进来,冲陆书瑾招手,小声道:“少爷——”
陆书瑾疑惑地走过去,却见祠堂门口还站着昨日看见的那两位身着富贵的妇人,一人手中拿着大氅,一人从下人提着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碗来。
拿着大氅的妇人给她披上,说道:“天冷了,莫在里头冻病,你爹素来疼你,跟老爷认认错,跪上一会儿就出来了,你千万别倔。”
另一妇人将瓷碗递过来,到:“来,先喝两口芙蓉燕窝汤暖暖身子。”
陆书瑾愣愣地看着那碗,接过来之后用汤匙送了一勺进口中,入口丝滑香嫩,淡淡的甜味在舌尖闪开,热热的汤水下肚,整个肚子都舒服起来。
陆书瑾看着面前的人,心想着,萧矜如此嚣张跋扈也是正常的,因为他时时刻刻都被爱包裹着,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她喝完了燕窝之后,两个妇人又叮嘱了她几句,其后才结伴离开。
陆书瑾又回去,在祠堂坐着。祠堂空旷安静,光亮也并不明显,整个环境都是昏暗的,但陆书瑾并不感到无趣,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呆在寂静的地方,就算是没有书看,她也能坐上许久。
这便是她的日常生活。
两个时辰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出来。”
陆书瑾起身出去,就见萧矜站在外面,他已经换下了墨金大氅,换上一身赶紧的衣裳,虽是萧府下人的,但比陆书瑾原本的衣裳也要好上千百倍,好歹将人衬得精神不少。
“走吧,吃饭去。”萧矜说。
“但是……你爹还没让我出去。”陆书瑾站在门里面,声音呐呐。
“时辰到了就能出来。”萧矜拽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就将人扯了出来,道:“马上酉时了,快去吃饭,吃完之后有事要做。”
陆书瑾早就饿了,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抗议,跟着萧矜去了卧房,那些精心准备的饭食都摆在卧房的桌子上。
陆书瑾净了手,擦擦脸,坐在桌边开始吃。
回到了自己家,萧矜总算对饭菜不挑剔了,吃起饭时相当沉默。
陆书瑾的仪态比不得他,吃得又急又快,惹得萧矜眼风一扫,“慢点吃。”
害怕他又发怒,陆书瑾吃饭的速度就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