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澹很守诺。
到雷鸣城后的第四日,天还没黑前方便传来消息。
叛军已平,王城军队大捷,这个消息传来的一路上,所有民众都忙着彼此拥抱,大声欢呼庆祝。
留守雷鸣城的魏渔和沈遥凌,也被接去乌苏王城。
仆婢们收拾东西时,沈遥凌百无聊赖,拿着一个棉布人偶扔出去,小白狐蹦蹦跳跳地过去,叼着又跑回来。
这是在去雷鸣城的路上,宁澹教它的。
教会了以后,它就总爱玩。
雷鸣城比起柳镇已经繁华很多,而王城即便经历了战乱摧残,但比起雷鸣城也还是更胜一筹。
而且,越靠近王城,水源越是丰富,宫人给沈遥凌介绍,皇宫之中甚至还在好几个房间建有高大宽阔的水池,白日里恒暖,可供贵客们戏水享乐。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大漠里的仙境。
沙尘聚集之地连一丝水汽都弥足珍贵,而王城之中却充沛得可以用来给人泼水嬉戏。
沈遥凌暂时没有玩乐的兴趣,便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停下脚步,谢过那名宫人的好意,自己抱着小狐狸游览。
首战告捷,前殿正忙着庆功,宁澹身为主将之一,自然被簇拥其中。
现在过去也说不上话,甚至说不定连宁澹的人都见不到,沈遥凌便想着四处闲逛打发时间,于是被宫人领来这里参观。
这座高楼在王城深处,繁华而清静,此时空旷无人,檐角挂着的风铃时不时叮咚作响。小狐狸听觉敏锐,不知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灵巧地从沈遥凌臂弯里挣脱出来,一蹦就下了地,撒开腿跑得没影。
沈遥凌看清它的动向,抬脚跟上去。
一直上了两层楼才追到,找见狐狸时,它嘴里咬了个东西,正昂首挺胸,似乎要找人炫耀。
沈遥凌弯腰抓住它,拎过来看了看。
那是个带穗的令牌,上面写着乌苏的字符,沈遥凌学过这个字,是“将”。
这是块军用令牌,也不知是谁粗心落在这里被小狐狸捡到。
“这个不能玩。”
沈遥凌告诉它,伸手想掰开嘴把令牌拿出来。
小狐狸四爪乱扑地躲她,哼唧唧地一扭身,又撒腿跑了。
沈遥凌只好又赶紧跟上,紧紧盯着小狐狸穿过一道殿门,眼前忽然碧波荡漾。
纱幔垂落,随风轻浮,水池清澈,如同上好丝绸,在风中泛起浅浅褶皱。
沈遥凌脚步停住。
高大的人影站在帷幔旁,小狐狸叼着令牌放到他脚边,吱吱叫着转圈,然后直起身来从男人手里叼过肉干奖励,跑到一旁躲起来啃咬。
宁澹屈膝捡起令牌,顺手揉了一把小狐狸的毛,姿态懒散,眸光从头到尾直直看着沈遥凌。
沈遥凌定了定神,才开口:“宁澹,你怎么在这里,不忙吗?”
“他们太吵。”宁澹鼻子皱了皱,“你也不来
找我。”
他已经卸下一身戎装,又穿上了他最惯常穿的白衣。
宁澹朝着沈遥凌走近,直到一步远才停下,黑眸带着热:“这几天还好吗?”
沈遥凌一愣:“我?挺好的。”
她一直待在雷鸣城,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几天过得像同一天,一天又短暂如一瞬。
可宁澹问话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与她久别重逢。
“嗯,”宁澹说,“我很想你。”
他说得急而快,好似实在憋不住了,才唐突一句。
其实两人总共也就这几日没见面。
沈遥凌脑海中空白了一瞬。
面颊也似乎被他的视线传染,开始生起热意,沈遥凌转过脸,却又强迫自己立住。
冷静道:“你呢?”
宁澹道:“我没受伤。开战不过两个时辰,敌军便节节溃败,几乎没有损伤。”
即便已经知道大概,但听他这样说,沈遥凌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站着没走,是因为还有话要跟宁澹说。
“那碗馄饨。”沈遥凌轻声,“原来是你做的。”
宁澹一时没接话,似乎是还没想好要不要承认。
然而沈遥凌从厨子那里已经得知了原委,大漠之中多有不便,多麻烦几个人便显得铺张。
宁澹为了做这碗馄饨,几乎事事是亲力亲为,从揉面开始学,馅料是去挖了两个时辰才找到的新鲜肉苁蓉,他也不清楚量,准备不来一顿的食材,结果煮了一碗之后还剩下许多。
宁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嗯”了一声。
他不擅长撒谎,只是有些后悔,调汤这一步没让厨子代劳。
沈遥凌又沉默一会儿,开口道。
“抱歉,那碗馄饨被我浪费了。”
这句道歉她其实早就应该说。
但只有在打了胜仗之后,她才好提这些闲话。
“为什么需要抱歉?”宁澹简短道,“没浪费,我吃完了,不好吃。”
沈遥凌失笑出声。
知道自己糟蹋了别人的心意,心里本是不好受的,然而听到宁澹这一句,忽然也低落不起来了。
她看了宁澹一眼,宁澹正瞅着她,见她发笑,嘴角也毫无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