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吩咐了贾政身边的人, 八月前不得叫宝玉出去,只叫他静养,过了八月, 贾政却被点了学差,宝玉不得人管束,说是要搬了出去,到底湘云家去了,园子里再没有亲戚家的姑娘, 这事儿又按了下来。
宝玉在园中如何任意纵性自不必说, 王熙凤这时却忙活着在嫁丫头。
原来, 今年正是大选之年, 贾政点了学差出去, 诸多学子也开始考学起来,一时之间门, 倒是多了许多好儿郎。
贾家本就势大,如今又出了娘娘,盼着来散扯关系的自然不少。平儿等人又有嫁出去的安儿等人帮着相看, 千挑万选下来, 倒是选中了几个不错的。
将一众人选挑挑拣拣,拿到平儿跟前叫她们自己挑选,平儿和香菱只臊得不行, 对王熙凤道, “奶奶做主便是。”
王熙凤道, “你们嫁过去过日子又不是我嫁过去过日子,说这种话,倒是好生选一个才好,别辜负了安儿她们到处打听的功夫。”
平儿和香菱对视一眼, 王熙凤又道,“你们俩别害臊了,虽然说不了极好的人家,到底今年考了下来,便是当不了进士,若能中个举也做官太太了。我叫安儿细细挑了挑,便是考不中了,家资也还不错,少说也是耕读人家,也不至于叫你们拿着嫁妆银子去贴补。”
平儿和香菱感念王熙凤的用心,总算细细拿来看了看。
一旁小红在香菱身边陪她一道儿看着,便凑趣儿道,“诶哟哟,这家祖上还出过三个举人呢,赫赫扬扬好一大家子人。”
王熙凤坐在上首,闻言一愣,道,“我不是叫安儿别挑家里人太多的吗?怎的这样的也送了来?”
小红笑道,“奶奶疼爱平儿姐姐和香菱,只是这样的好人家也不是随便就能数出来的,想来是家资不错,便放了上来,都说家里多子多福,热热闹闹才好呢。怎么奶奶却说不好?”
王熙凤道,“你们往常只知道那些人口单薄、或是寡妇爱子的人家嫁进去不好过。因着人少了,少不得世代血脉里便有些弱。咱们关着门自家说话,也不忌讳了,只是不能传了出去。譬如你们林姑娘家,便是世代单传,他们姐弟俩也多病多灾的。如林家诗书传家,都是读书知礼的,家底儿又厚,还好些,也不是那些个儿左了脾性的。若是那些左一些的人家,和那寡母独子,少不得把那独儿子瞧得和眼珠子似的。一点儿苦和气儿都不敢叫受呢。你们瞧瞧你们珠大嫂子,手里多少月钱,还只攒在手里,只道没钱,还不是为了兰哥儿省着,相依为命久了,哪里能让儿媳妇太好过?”
王熙凤死的早,并不知道李纨和贾兰日后如何,她和李纨处得不算好,往日里不知听了李纨多少酸话儿。李纨又是个万事不肯应承的,有了什么事儿,不过举手之劳,也多是推托自己不该管。前世王熙凤十分爱逞能,倒是都接了下来,连李纨带着小姑子们开诗社都是找她要的钱,李纨没钱吗?莫说贾珠走后贾母等人心疼她补贴的铺子月银,她自己嫁妆里虽不如王熙凤那般富贵丰富,到底也是大家长女,自也不差的。王熙凤知道李纨因着守节,前世并没有受多大的罪,只是往日里相处一场,又有贾家多年供养,却不对其他家里人帮衬一把,王熙凤心中便有些齿寒,少不得说话便难听下来。
这时因着是在说平儿、香菱的婚事,梨香院里间门自然是关着屋子,都是自己人说话,众人见王熙凤的话风不对,也不敢玩笑了。
王熙凤叫丰儿出去关好门守着,又对众丫头道,“至于这多子多福的人家。”王熙凤冷哼一声,指了指地上,道,“你们觉得我们家如何?可算是多子多福了,便是不算后街上那几十上百个旁系子弟并家眷,也不说东府,单说咱们府上。倒也算得上四世同堂、多子多福了吧。你们每日跟着我,冷眼瞧着,我是多舒坦呢?”
王熙凤道,“有父母高堂在上,家中兄弟姊妹妯娌互相帮衬,这确实是难得的福气。可也要看人呢,咱们家已算是有福气的了,老太太和善,老爷太太们也不是那等一味儿无故无理取闹的。只是家大了,每日里多少事儿进来回,两层婆婆,还有受长辈偏疼溺爱的隔房兄弟,每日里也磨死个人了。花费上头也是不小,老太太颐养天年,太太们万事儿不管,便说前儿为着娘娘省亲修园子这个事儿。咱们家将将比着规制置办的,恰巧咱们前几年置办的铺子也扯上了一些生意,又有你们二爷在户部得来的一些消息,家里又花了些心思整顿,这才没叫搞得乱糟糟的冒认支领多的使费。家里园子的收益,又是想尽了办法俭省,便叫太太们说我不像样了。就这般费尽心思功夫,这园子一修,咱们家公账便去了七八成,库房里那些拿的出手的摆设物价儿略鲜亮些的都使了进去,下剩还不知道是些什么破铜烂铁呢。这两年家里铺子我和你们二爷,甚至姑娘们手里铺子分来的红利,都填了公里,方才勉强维持了排场不至于太差。便是如此,后街上头那些小子婶子嫂子还见天儿的过来要这个说那个。你们自己瞧瞧,哪里容易了。这种大家子人多儿的,若是那不当家不管事儿的,吃了睡睡了吃,不短了他们的自然安逸。若是管家的呢?你们在下头,怕是比我都更知道那些人叫我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