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袭人见人去了,便携了莺儿过来,问宝玉打什么绦子。宝玉笑向莺儿道:“才只顾说话,就忘了你了。烦你来不为别的,替我打几根络子。”莺儿道:“装什么的络子?”宝玉见问,便笑道:“不管装什么的,你都每样打几个吧。”莺儿拍手笑道:“这还了得!要这样,十年也打不完了。”宝玉笑道:“好姑娘,你闲着也没事,都替我打了吧。”袭人笑道:“哪里一时都打的完?如今先拣要紧的打几个罢。”
莺儿歪着头问:“什么要紧?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宝玉道:“汗巾子就好。”莺儿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像是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笑道:“松花色配什么?”莺儿微微一笑:“松花配桃红。”
宝玉不禁感叹,这真是一段绝美的配色!“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莺儿眼波流转,妙手不停地编织着彩色丝线。“葱绿柳黄,可倒还雅致。”宝玉淡淡地说。莺儿手上微微用力,将丝线紧紧地编织在一起。“也罢了。也打一条桃红,再打一条葱绿。”
“什么花样呢?”宝玉好奇地问道。莺儿微笑着说:“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满意地点点头:“前儿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样是什么?”莺儿轻笑一声:“是‘攒心梅花’。”宝玉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就是那样好。”
正当这时,窗外婆子探进头来,“姑娘们的饭都有了。”宝玉连忙说道:“你们吃饭去,快吃了来吧。”袭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有客在这里,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呢?”莺儿一面理线,一面笑道:“这打那里说起?正经快吃去罢。”袭人等听了,才放下心来离去,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呼唤。
宝玉一面看着莺儿打络子,一面闲聊。他好奇地问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莺儿手里忙着,随口答道:“十五岁了。”宝玉道:“你本姓什么?”莺儿答道:“姓黄。”宝玉笑道:“这个姓名倒对了,果然是个‘黄莺儿’。”莺儿笑道:“我的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做金莺。姑娘嫌拗口,只单叫莺儿。如今就叫开了。”
宝玉感叹道:“宝姐姐也算是疼你了。明天宝姐姐出嫁,少不得是你跟了去了。”莺儿抿嘴一笑,宝玉又笑道:“我常常和你花大姐姐说:明天也不知哪一个有造化的消受你们主儿两个呢!”莺儿笑道:“你还不知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上的人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其次。”
宝玉见莺儿娇媚婉转,语笑如痴,早已不胜其情,那堪更提起宝钗来?便问道:“什么好处?你细细儿的告诉我听。”莺儿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他。”宝玉笑道:“这个自然。”于是,莺儿悄悄地凑到宝玉耳边,低语道:“我们姑娘的好处,就是容貌美丽,性情温柔,善良体贴,世所罕见。”
宝玉听得如痴如醉,心中暗自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绝色佳人,真是难得!”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道:“那你们姑娘还有什么其他好处吗?”莺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其他的就不便告诉你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宝钗的声音:“怎么这样静悄悄的?”二人回头看时,只见宝钗款款走来。宝玉忙让坐,宝钗优雅地坐下,微笑着问莺儿:“打什么呢?”同时向她手里看去,只见她正打着一块精美的络子。宝钗道:“这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宝玉一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说的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宝钗道:“用鸦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色的又不起眼,黑色的太暗。依我说,竟把你的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那才好看。”
宝玉听说,喜之不尽,连声叫袭人取金线来。这时袭人端着两碗菜走进来,告诉宝玉道:“今儿奇怪,刚才太太打发人给我送了两碗菜来。”宝玉笑道:“必定是今儿菜多,送给你们大家吃的。”袭人道:“不是。说指名给我的,还不叫过去磕头。这可是奇了?”宝钗抿嘴一笑,说道:“给你的你就吃去,这有什么猜疑的?”袭人道:“从来没有的事,倒叫我不好意思的。”宝钗又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还有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呢!”
袭人听到宝钗的回答,顿觉其中有因,她深知宝钗不是那种轻浮刻薄之人,也不会随意嘲笑别人。想起前几日王夫人的嘱咐,她也不再提此事,只是将菜给宝玉看了,说道:“去洗手拿线来。”说完就出去了。
午后时分,袭人洗净双手,步入室内,手持金线,欲为莺儿编织络子。然而,宝钗早已被薛蟠派遣之人请去。宝玉正凝神观赏莺儿编织络子之际,忽见邢夫人那边派遣两位丫头送来两种果实,让他品尝,并询问道:“你可能够行走?若还能走动,便叫哥儿明日过来散散心。太太实在牵挂着你。”
宝玉急忙回答:“若能行走,我定会前来向太太请安。如今疼痛较之前有所缓解,请太太放心。”一面示意两位丫头坐下,一面又吩咐秋纹将刚才所送之果分一半送给林姑娘。秋纹应诺后,正欲离去,忽闻黛玉在院内言语,宝玉忙命速请。
黛玉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