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过去了，作为凡人他要过好普通凡人的一生。

生、老、病、死，这都是人要经历的事情，他逃不开，自然也不必去逃。

如今审视自己的一生，遗憾固然有，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恬淡的满足感，从四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妻子和兰君、兰芽后，陆宗礼就开始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一场修行。

一场属于他的，属于一个普通凡人一生的生命修行。

蜉蝣者，朝生而暮死，朝而闻道，夕死可矣。

普通人的一生对于修真者来说，未必比一只蜉蝣来的更漫长。

在生命的最后，丹药的效果褪去，一个呼吸之间，容貌便衰老一岁，一百个呼吸过后，原本风华正茂的中年文人已经垂垂老矣。

面目沧浪，齿牙摇落，鬓发皆白，真正的年事已高，身入暮年的模样。

陆宗礼睁开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在几刻钟之前，这个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会是那样有着俊逸风姿的男人。

“兰芽？”空气中送来一股陌生的花香，伴随着那种清雅的花香降临的是一道亭亭玉立，一如往昔的少女的身影。

那不是真正的实体，而是魂魄的虚影，在被目光注视的过程中不断凝实。

陆元希从一场梦乡中睁开了眼，她的掌心还攥着那朵白色的茉莉花，花瓣被她保护得很好，鲜妍的一如刚摘下来的样子。

“爹？”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对上那张已经苍老的容颜，熟悉的气息和最亲切不过的一道因果线让她不用思考就先一步叫出了面前人的身份。

不消多说什么，这张已经失去丹药驻颜效果的容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一股极深的悲切感从心底最深处涌了出来，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刚刚想了什么完全都不记得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宗礼含笑的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来，费力的抓住了陆元希的手，安抚着多年不见的女儿。

完全不需要有任何言语，陆元希就能感受到从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上传来的情感。

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

生老病死都不过只是人生命中的一程。

这一刻，在陆宗礼垂垂老矣的身躯之上，隐隐散发出名为生死的道韵，这是只有在生与死之间，在看透了生死间大恐怖的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他开始悟道了。

陆元希的眼中压抑着情绪，她的心头有些哽咽。

以凡人之身参悟大道，便是她，便是三千界诸多天骄，论悟性也未必比得过这一刻的他。

如果爹爹能修炼就好了……陆元希想起了在争鸣台上，在第三场比试里，妖族那位荑姜道友展露给她的生机领域里所看到的种种。

那终究只是她的妄想，数日之前的她能从荑姜的领域中抽身出来，但换做这一刻，仅仅是这一刻的她，或许……或许会在那座领域中有片刻的沉溺。

谁都有自己的遗憾与不舍，她亦有，但有些事情她只能目送，不能阻止，因为这是陆宗礼的选择。

如果他想要尝试，无论是她，是一哥，还是娘亲，都会尽力去找办法，哪怕没办法永远陪伴，也能把这个时间至少再延后百年。

但那是他早就定下的选择，他们这些子女、爱人，这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也无法插手，无法阻拦，只能目送着他踏上这条路。

一条注定没有办法回头的求道之旅。

陆元希将手掌中，从地球带来的那朵茉莉花轻轻的放到了陆宗礼的掌心里，然后眼睛注视着他，一点都不移开。

陆宗礼已经并不在意任何人的注视，他目光温柔的看着小女儿递给他的那朵白色小花，这并不是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种。

他的容貌在一呼吸间还在渐渐衰老着，哪怕他现在看上去已经足够老，生命的气息不断衰落着，但那种属于大道的独有气韵在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加强。

“这是什么花？”陆宗礼问道，他那双已经浑浊了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茉莉花的模样，嗅觉还在发挥着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他依旧热爱着生活，好奇着眼前出现的新事物。

“茉莉花，它叫茉莉花。”陆元希回答着他，在修真界的这么多年她见过许多地球也有的植物，但是茉莉花她好像确实没有见过，所以在地球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她不但摘下来一朵，还连根挖走一株放进了木灵空间里，以期能在木灵空间里种活这种只属于家乡的花。

陆宗礼的气息已经衰落到了极致，与此相对的是他身上那股与道境力量殊途同归的道意，陆元希的心有了一丝颤抖，哪怕她并不修习命运之道，看不到属于眼前人的命运之线的变化。

但……连接着他们之间的因果已经转至极盛……

就像是昙花盛开的那一瞬间。

那是他的命运线最美也最接近大道的时刻，已经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几分痕迹的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平和的笑意，他张了张嘴相对陆元希说些什么，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的头忽然转动了些许，看向了陆元希的身后。

“你来了。”他试图注视着自己已经根本看不太清楚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