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跟随小僧弥到了后山就离开了。

后山松柏高嵩，走进去，大地的味道随着风、伴着土，没入鼻息，能净化俗世加注的力量，慕清来时的疲倦好像都消失了。

宏贞在打坐，一身墨色僧服，却不显丝毫沉重，甚至还有一种超脱凡人的虚妄。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慕清一直看着他。

宏贞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她幽深的瞳孔，“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宏贞的眼很深，让人能看清却看不透，沉淀着光阴流转，容易看痴迷。

这双眼，不像人该有的，倒像是那些看穿世间百态、人下千面的佛。

如今看，她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人，会触碰禁忌。

她也好奇，是怎样的人，让宏贞背叛佛祖和信仰。

慕清拉回心思，温声说道：“小女有事拜托你。”

宏贞抬眼，“施主是天佑之人，本可以平安顺遂过此生，如今执意入朝堂政权也就罢了，还将贫僧也算入在内。”

他淡声问：“施主不怕被天抛弃，遭了报应？”

“小女自认胆子小，惜命，实属害怕。”

她右手放在玉镯上，唇间都是温柔的笑，“只不过在小女看来，还有比死更害怕的事。”

宏贞看了眼她手上的玉镯，发现和玉镯几乎融为一体的墨色耳环，看了眼，目光就移开了。

“你所害怕的事，是命定之事。”

慕清指尖微微收紧，“这天下间，没有绝对。”

宏贞像是看穿了一切，目光波澜不惊，显得格外凉薄。

“一人福泽已是上天厚爱，逆天而行不会有所善终。”

他每说一句，慕清指尖就紧一分，抓着玉镯时，她都在颤栗。

“若你寻找之人也如此，你会如何选择？”

宏贞指尖佛珠停下，慕清替他回答。

“你会和我选择的一样，宁负天下。”

宏贞面不改色，慕清也很平静。

“宏贞师父，这天下间，少有几人能像你一样能看穿所有，当个旁观者。我是凡人，爱恨痴怨，我一个都放不下。”

她从怀里掏出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他一侧。

她起身，恭敬行礼，“此次，烦劳你了。”

正欲离开时，宏贞道：“施主，那人杀戮繁多，业障重重，非良人。”

慕清脚步一顿，哑声问：“医者，善行，若我多救些人，是不是就能为他赎罪？”

宏贞淡声说：“我佛不佑他。”

“呵……”

慕清冷笑，突然觉得她一步一信爬上来是错了。

她回身远走时候，目光前所未有的薄情。

“告辞。”

“施主。”

宏贞喊住她，“信中所言，贫僧道谢。”

他摘下手中佛珠，“贫僧便将此作为谢礼。”

慕清面色淡漠，“不必。”

“这串佛珠的主珠，名天赐菩提果。”

他看慕清头也不回地走，眉眼淡淡。

“天赐菩提果，它生长在常年鲜血浸透的骨骸之地，伴随杀戮、业障，不知如何生、不知如何长，百年不见、千年不遇，据说以心头血浇灌而生的果实，可解百蛊千毒。”

慕清脚步慢下来，宏贞道：“也听闻，食下果核并以百年内力催动其药力入四肢百翰，可保奇经八脉以续命、可活死人肉白骨。不过，这是以命换命之法，不知真假。”

她停下，回头。

下山，上了马车，慕清脑海里都是宏贞最后的那句提醒，“施主，回头是岸。”

她握紧手中佛珠，深深的吸气，缓缓地吐气，终于将心口的恐慌压制了下去。

她很清楚，秦灼比这天下、比她活着都重要。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辜负他一次。

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走他。

天不行，命不行。

慕清回头看看南方的帝都，眸光越发坚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