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酒刚喝下去,顾娟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爸妈的,估计没什么大事,也就是关心关心她,不料接听后,脸色阴郁了下来。
季虹见顾娟脸色不对,急问有什么麻烦。林倩和黄默山也跟着追问。
“我爸腿摔断了,头也摔出问题,我妈叫我寄两万块回家……我哪儿有?两个月前我哥盖房子,我的钱全贡献出去了。”
气氛立时沉闷起来。片刻,季虹先开口道:“我刚借一万给林倩,上次回老家给爷奶两千,手里还有两千多,你拿去吧。我干陪诊大半年,攒了几万块,去年我大伯家盖房子,跟我借三万,我是不打算他还的,因为我家的平房就是我大伯和我大姑拿钱盖的。”
林倩也说:“我半个月前跟季虹借了一万,我手里的钱借给我表哥了。”季虹回应说没错。
这时,出乎大家意料的,黄默山说:“我还有两万私房钱,你先拿去吧。”说完拿起手机,问顾娟的账号。
顾娟正要拒绝黄默山——她觉得她没资格接受黄默山的帮助——黄默山却说话了:“利索点,我不怕你的,三个月就赚够了,是不是?”
顾娟只得把账号发给黄默山,感谢连连。
黄默山抬头问她:“你爸多大岁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顾娟叹口气道:“我爸快六十了,跟着建筑队做小工,听我妈说到搭的架子上帮忙,不小心摔下来了。”
“包工头也真是的,真他妈该死!”黄默山骂道,“那么大年龄了还要人家爬高上低,这下倒好,他不赔钱吗?”
顾娟郁闷地说:“我爸是临时工,风险自担的。”
“农村的事你不清楚。”林倩对黄默山说,“包括季虹和顾娟都没我清楚,我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些,知道个大概。像顾娟他爸这种情况,是临时工,包工头有言在先的,风险是自负的。有良心的给个一千两千,冷漠的,啥事儿不问。
“现在盖房子的少了,不缺工人,包工头自然很傲的,很多在家的中老年想找个活干都找不到。负责扫大街的一个月才几百块,抢着干呢。”
黄默山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月才几百?”
“不够你一顿烧烤撸串的吧?”季虹瞅一眼黄默山,“你不知道农民工的可怜吧?我跟你好好讲讲,你想听不?”
“当然当然,洗耳恭听。”黄默山应着,看了下手机,转账已成功。
林倩和顾娟安静下来,她俩也想听听季虹对农民工的了解。季虹清了清嗓子说——
我辞掉护士后,在家待了一段时间陪爷爷奶奶,听到了我村的几个老人在外打工的不少辛酸。
第一个老人,我叫他老张吧,他在北京打工22年,今年56岁。他从来没想过什么叫退休。他说他必须干到70岁,因为他的养老金每月只有100多块。
这个信息深深触动了我,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我查阅了相关资料,在全国,有近1亿像老张这样的的农民工,有着相似的命运。
老张在北京看过门、做过绿化、做过保安、做过保洁,连续七年没休过假,一天工作10个小时,一个月2600块,简直就是劳模。
他50多岁了还没结婚,因为结不起。一个人住在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潮湿发霉的10平米的地下室,而且他已经整整两年没有领到过一分钱工资。
一开始,他在一家小区当保安,后来小区取消了保安岗位,他就转做保洁。不料过了三个月,保洁岗位也不发工资了,但老张坚持在小区做保洁。他每天早上6点到小区清洁两个垃圾桶,7点垃圾站开门的时候,他永远是第一个到,然后回去清扫小区里的6栋楼。
老张说,我一旦中途走人,以前的工资就泡汤了,叫我咋整啊?我必须耗到拿到工资。
他也想到劳动仲裁,但是他工作了14年,连个劳动合同都没签过。而56岁这个年龄,一旦离开了小区,只能去做更不稳定的日结工——就是当天结算那样的工作。
他不愿离开小区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清退令”的出台——这道令牌,将会让他连去工地搬砖都成为奢望,因为政策严禁60岁以上的农民工再进入工地。
类似老张这样的人的真实处境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第二个例子,是一对夫妇,他俩有三个儿子。为前两个儿子结婚,他俩耗尽了所有存款。
轮到第三个儿子,他俩无计可施,也无钱可借,只好一起出外捡破烂,整整10年没有回家。因为一回家就得花钱,他俩伤不起。
心里念着还没成家的小儿子,他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手里的钱攒够一个整数了就寄给小儿子,虽然数目小,但是源源不断。
他们说,在60岁之前是不会考虑给自己存钱的,只有把小儿子的事儿办了,把外债还完了,他俩才能考虑自己。
他俩有个天真的想法,希望下一代不再重复他们的命运。老天在上看得清清楚楚,固化的阶层,岂是他俩能打破的?
第三个老人,我叫他老余,他63岁,为了能继续在大城市生存下去,不惜办假身份证,把年龄改小了7岁,结果刚上工两天就在检查的时候被抓获。他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