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倩侍候唐泰已满了一个月。因她提前和唐慧诚心沟通过了,满月这天,唐慧回家和林倩交割。唐泰家的客厅里是有摄像头的,即便没有,林倩也是凭良心做事,绝无参差。
唐慧把家里大致看了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对劲。这一个月,她回了三趟,和林倩都做了沟通。林倩如实汇报了唐泰的一些症状以及她侍候老人的细枝末节,但没流露丝毫怨气。
大厅里,唐慧看完林倩的各种开支清单后,开始给林倩结算工资。她夸林倩的工作做得好,流露出挽留之意。林倩如实谈了自己的想法,说自己志在陪诊。
唐慧不便挽留,把林倩送到楼下。林倩问唐慧有没有找到人,唐慧含糊其辞,说有办法。
回到嘉宸公寓的林倩,往床上一躺,眼望屋顶,像旅游外国的人回到了家乡。屋里的一切格外亲切,即便是空气,也和她亲近了几分。
在唐泰家,她睡在两米宽的实木床上,厚厚的席梦思又硬又富于弹性,不能说设施不高档,但她却睡得不香。
她交代唐泰,睡觉不要关门,她自己也不关门,只是虚掩着,她担心夜里唐泰有什么意外情况。她和唐泰的房间是相邻的,门都不关,有动静会很容易听到。
心里有牵挂,睡眠就总是像梗米条,难以拉长。林倩没睡过一个好觉,常常夜里醒来多次。好不容易在梦面上合上了眼睛,梦里面就响起鼓声人声,提醒她,唐泰在他身边,她就又醒来,抬头望望,侧耳听听,唐泰的房间没啥动静,于是又闭上眼睛,力求把刚才的梦续上。
但在自己的床上,她就能睡得极香。
三十五六的年纪,如狼似虎。尽管王小建每天玩命地跑,但毕竟是骑电瓶车,不是拉人力车,对于身强力壮的青年人,算不得什么。虽然每晚回得都很晚,他依然要抱着林倩睡,似乎身上的力气远没有用完。
季虹搬过来前,他俩常常因激情四射而忘了还有邻居。季虹来了后,林倩叮嘱自己要控制音量,避免扰民。也提醒王小建悠着点儿,隔壁是季虹,是同行,是朋友,天天见面的。人家还是小姑娘,要注意影响。
她觉得王小建的臂弯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胜过张家界和香格里拉。释放了激情的王小建呼呼睡去,那咻咻的鼻息是三月里的春风,一吸一呼间桃花灿烂、草长莺飞。
房东提供的床是简易木板床,靠墙不紧、落地不稳、一动三晃。这是两口子的娱乐健身大本营,岂能让它风雨飘摇?王小建是个爱动手的人,他跟房东借来一堆工具,给木床连木搭板、加塞加钉,把床弄得纹丝不动。
两口子在这个床上燃烧了第一次激情后,就油然感觉这房子是属于他们的了,仿佛新婚的夫妇要用洞房来证明他们已融为一体。
王小建在美团时是自己租房住的,那时林倩住在雇主家。林倩当陪诊师后,王小建才和林倩住在一起。当林倩说她要当陪诊师时,王小建大力支持,支持的一大原因就是两口子不用分居了。林倩用手指头戳他的头,说男人最耐不得寂寞。
王小建反驳说,歌里面怎么唱“最是寂寞女儿心”呢?
林倩歪在床上,头下枕头的汗味儿冲进鼻孔,她侧身把枕头闻了一闻,汗味儿浓得呛鼻子。尽管是冰丝凉席枕头套,毕竟是夏天,王小建爱出汗,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他向来节省,估计没用过几回,都用风扇抵挡的。
嗐,吃惯了苦的人,总不肯奢侈度日——尽管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奢侈。
林倩把床上的薄被单也拿起来闻了闻,也是浓浓的汗味儿和王小建身上的荷尔蒙味儿。她又闻了几闻,竟不觉得难闻,好像她闻的是王小建的皮肤,心里激动了片刻。
她下了床,拿起被单,和拆下来的枕套一起放盆里用洗衣液泡了,又把乱糟糟的房间收拾一遍,拖了地板,然后踱到了阳台上。
200米外的第一人民医院的门诊大楼和住院大楼像是在和她遥遥地打招呼。分别半个月,恍若半世。唐泰家所在的星河城小区固然是高档小区,但她每天陪着唐泰那样的一个老人在小区里走呀荡呀,好像自己也变老了。
每天抬头低头碰到的总是老人,总是轮椅,总是慢腾腾的时光,这种生活不该属于她,她还年轻,需要热腾腾的生活。她喜欢听到自己的鞋子踩踏楼梯时发出的咔咔的声响,她觉得那是活力四射的表现。
她已提前在抖音上发布了自己的动态,很让她高兴,她明天有两个单,都是老客户介绍的。
林倩把目光转向了鞋架。半个月没跑医院了,明天陪诊穿什么鞋呢?她要想一想,看一看。
阳台上的鞋架是季虹的,她的鞋子也在上面。她发现季虹多了一双安踏的纯白色板鞋。季虹喜欢纯色的东西,从衣服到鞋子。她听别人讲,这种人有完美主义倾向,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不懂这些,也不大喜欢研究,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没这心思。不过,以她对季虹短暂的观察,不无道理。
季虹的鞋子按说是够穿的,不算这双新的,还有三双。鞋子固然要多一些,换得勤利于保健也利于鞋子的保养,但从生活细节看,季虹是个俭省的人,四双鞋,多少有些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