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回事?”黄默山伸长了脖子,裴羽继续往下说——
我的店子是转让别人的,店里面的装修有些年头了,线路已全部老化。那天,我在外面忙着生意,翠兰在里面的厨房里煲汤。
汤放到煤气灶上后,她去下厕所。恰在这时,厨房里起火了。后来知道起火的原因是电饭煲在煮饭,线路老化负荷过重。
煤气灶后面的墙壁上全是炒菜吸附的油渍,遇上火星会呼地一下全部燃着。我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立马往里冲,刚到厨房门时,我傻了眼。
我从未见过那么猛的火势,整个厨房里全是火。二层因为是木板阁楼,厨房也是木板隔成的,电饭煲的插座离煤气灶仅二尺远,估计火苗一下子引燃了煤气灶后面墙壁上的油渍,带油的火苗突突往上蹿,立马引燃了阁楼的木板。
我一整个儿懵了,立在房门口不知所措。这时,我听到厕所里翠兰的叫声:“裴羽!把被子打湿裹身上,快来救我,厕所门烧着了!”
我当即醒悟过来,女人遇事还是比男人冷静些。我刷一下冲进卧室抱出被子,到门口寻水。我门口有个水龙头,总有一桶半桶水的,给客人洗个手啥的。我把被子放地上,一桶水倒上去,裹住身子就往里冲。
湿被子确实有用,我用身体撞开厕所的们,把翠兰拉进被子,我俩一起裹着跑了出来。刚出来,翠兰大叫:“厨房里有煤气罐,爆炸起来很危险的。”说完就往里冲。
我没来得及拉住她,只听震天动地一声响,翠兰“啊”地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距离厨房还有丈把远,身上起了火。
我顾不得一切,立即跑上去用湿被子把她身上的火扑灭,把她拉了出来。
万幸的是,煤气罐是个小的,还剩最后的一点气,爆炸的威力大大缩小,否则翠兰就没命了。她的脸被严重烧伤了一块,留下了月饼大的一块伤疤。植过一次皮后,还有疤,她不再整了。
事后,我问她,煤气罐爆炸那么危险,不怕吗,还要往里冲?她说,煤气罐爆炸伤到自己也就算了,要是伤到邻居,得多少钱赔呀?
我又问她,脸上的疤咋不治了?你猜她怎么说?——裴羽看着黄默山问。
“咋说?”黄默山似乎听呆了——
裴羽的眼里忽地有了泪花花,他下垂的眼睑轻轻一合,两颗大大的泪珠滚下来:“她说,我没有右臂,她的脸疤一块,这才般配,再不会有人说咱俩不配了。”
裴羽讲完,擦了下眼睛,短暂沉默着。或许是讲累了,或许沉浸在往事中。
黄默山的心像一坨东北地里的土,在裴羽的故事里历经春夏秋冬,它开冻,被暴晒,凝霜,又被冻住。“你俩的故事太动人了,翠兰这次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呢?”他情不自禁问起了翠兰。
“她去世九年了。”裴羽一脸的悲伤,“说起来,我真对不起她。”
“不好意思……”黄默山抱歉地说。
“没关系。”裴羽平复了一下情绪,“我还是讲完吧,希望对你有所启发。”——
那次爆炸没伤到邻居,就是把二楼和里面的厨房、厕所等全部摧毁了。损失不算很大,不过翠兰植皮花了不少钱。我俩跟亲戚朋友借遍了钱,重新把店子开起来,感觉彼此都老了十年。
翠兰因为脸上留了疤,我不大叫她负责生意,她说我嫌弃她。其实我只想让她做做饭就够了,我自己累些,心甘情愿。但她不这样想,渐渐地,我俩有了摩擦,翠兰变沉默了。
我的生意越做越好,腰包一天天鼓起来。回想自己走过的路,觉得过得窝囊、委屈,我开始放纵自己,和邻居玩起牌来,对生意慢慢疏远了,对翠兰的关心也越来越少,翠兰倒是把全部心思用在了店子上。
翠兰劝过我多次,但沾上赌瘾是很难戒的。翠兰见劝我不听,也就不管了。我也曾自责过,但想到输出去的钱,不甘心罢手,就这样,我越陷越深。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摸到翠兰的乳房上有肿块,问她,她说,乳腺癌已经中期了。我大吃一惊,问她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治?
她说:“如果你在乎我,我瞒也瞒不住,就像二十五年前那次疯狗咬我,你会不要命地护着我。我的肿块大半年了,你天天和我睡一起竟然没发现,我还治他干吗?”
她还差两年就五十岁了,我不懂她为何还这样看不开。我赶紧陪翠兰上医院,确诊后确实是中期,医生建议对患处做全切手术。
当时,我的生意扩大了不少,由儿子主管。我把生意交给了儿子,陪翠兰回老家治病,直到她离世。翠兰在术后只活了6年,她去世时54岁,我56岁。
这九年,我一直活在内疚里。我咨询过医生,医生说,乳腺癌和情绪有直接关系。如果女性长期压抑,或者长期闷闷不乐,都会导致乳腺癌的发生。
我回想后来的那些年,确实太忽略她了,天天只知道玩儿。我真对不起她,我欠她太多了。她原本可以过很好的生活,因为帮我,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
“她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我这样的一个残废,真不配得到她。我现在想明白了,但也晚了。”裴羽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劝黄默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