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圆送出去,院里已经掌了灯,她瞧着娘亲和妹妹走在暖融融的光里,也是一对亲密母女,便转首问九曲,“小妹方才那话,可是在点我没出去迎她?”
“二小姐瞧着乖顺,您说吃橘她就吃橘,您说吃糕她就吃糕,饮茶也要您说才捧起来喝。”
何风盈听得拈帕轻笑,九曲继续道:“她这又是初来乍到,不会有这么多心思吧?不过,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也不清楚咱家的老祖宗是个什么性子。”
“祖母?她最是个计较自私,不择手段的性子了。当年为了留下小妹,大夏天她硬是裹着勒子躺在床上称病,还让爹把娘骂一顿,娘跪下认错,亲自把小妹送到她院里才肯‘病愈’。”
九曲是到了京城之后才跟在何风盈身边的,虽知道这一茬事,但并不知道这些细节,闻言也是咋舌,又道:“那这回为什么就肯送回来了?养在身边这么久,难道不是更舍不得吗?”
何风盈也没想明白,只道:“是爹发话了吧,而且也难为娘了,能赶在这时候想到让霆义回九溪娶媳的主意。家里女儿少,爹自然会觉得小妹嫁在九溪就有些浪费了,更何况还是窦家。祖母也真是,现在还念着姑母,若是在九溪给小妹找个才俊,安稳度日,娘亲未必不肯。”
何风盈话毕,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伸手揉了揉微蹙的眉头,道:“腰酸,弄些甜汤粥水吃了罢。”
跟在祖母身边长大,何青圆身上也披着沉沉暮气,得亏她生得一张笑颜,弯眸翘唇,真是不笑也似笑的好模样,尚能遮掩她内心的寂然。
何迁文见她行礼便笑,招手让她到身边来坐,待她很是和气。
一家三口等菜的时候还说了几句话,吃饭时便很安静了,何家私下里吃饭时其实规矩不重,只是何青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何迁文这年岁的男子,她只见过既是世交又是医者的陈大夫一人。
相比起陈大夫满身药气,双手都是制药留下的老茧烫疤,何迁文显得更精致,文墨气很重,长面长须,很是儒雅俊秀。
方才一瞥,何青圆觉得自己眉眼有些像他,拨了几粒米在嘴里,她又抬眸看何迁文,与他目光正对,慌忙低了头。
何迁文一笑,叹道:“躲什么?想看就看吧,爹可是老了许多?”
她根本不记得何迁文年轻时的模样,如何相较?但这话一说出口,又掀起伤心事,便只摇摇头。
一餐饭吃罢,董氏怜何青圆舟车劳顿,让她早些回院里歇了,自己也同何迁文回正屋歇下。
何迁文展臂让董氏伺候脱衣时还言,“盈儿怎么没来,叫她妹妹在桌上苦坐无话。”
董氏略解释几句,有些欢喜地对何迁文道:“原以为能有一个盈儿生得貌美就不错了,没想到阿圆也这般乖巧可爱,我想着她的亲事倒可以抬一抬了,不必太拘泥了。”
何迁文不以为意,道:“你看着办吧。瞧她这般瑟缩,怕是难担大任,差不多就行了。”
董氏忍不住替何青圆说话,“阿圆刚到家,熟络了说不定就好了。”
何迁文却道:“这一家子都是她的血脉至亲,还要怎么熟?别是有什么心结埋怨吧?”
“怎么会,一路上回来都好好的,对我很是孝敬。”董氏忙道。
何迁文往榻上一坐,一抬脚足下便有一盆冷热合宜的水,他把脚浸进去,惬意地眯起眼,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好。”
董氏身边的刘妈妈正替何青圆掌灯,陪着她回去。
京城的院子比九溪的老宅略小一点,但庄重大气很多,又是官宅,有些制式与民宅不同。
一路上还有好些婢女婆子,挑着一团团光,迎面而来时一个个低下头去,向何青圆行礼问安。
何青圆不言不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刘妈妈是个细致人,一一给何青圆说道,偶尔路上碰上个得脸的下人,她也给提一句。
“那就是大少爷院里的掌事妈妈了,大少爷前些日子递了消息,说是要回来了。”
何青圆不由得多看那妈妈一眼,只见圆圆一张脸,笑眯眯的,待何青圆恭敬有礼,非常好脾气的样子。
能看得出董氏待子女都是很好的,身边的人也用心挑过。
当年她也给何青圆留下过一个秦妈妈和一个叫浣秋的婢女,但何青圆长到七岁的时候,因着一件事叫祖母给打发了。
还是何青圆掏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叫她们上京来投奔董氏。
董氏寄来的家书得窦氏看过才轮得到何青圆,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这两人的下落。
董氏初到九溪,也很想与何青圆亲近,只是一时间不得法,直到她提到浣秋和秦妈妈都在庄子上做着管事,就等着何青圆回来继续伺候她呢。
说了这事,何青圆心尖才一阵发暖,真心实意唤了她一声娘,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