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川心中的疑惑早在薛晋出现在游乐园的那一刻就得到了解答,就算没有,回程坐在车上的那段时间,也足够他想明白许多事。
阿延。
阿延。
喻泽川身边从没有出现过叫阿延的人,唯一称得上有几分恩怨的,大概就是蒋博云身边的那个小情人——陆延。
人在暴怒到极致的时候其实是发不出脾气的,你只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凝固,心也一寸寸坠入深渊,就像一具正在逐渐腐败的尸体,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喻泽川垂眸看向昏迷的陆延,手背青筋浮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却如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薛晋一直在外面按门铃,见没人开门就停住了动作。他不确定陆延是不是也在喻泽川家中,犹豫一瞬,正准备输入密码,房门却忽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薛晋一愣:“泽川?”
喻泽川站在门后,什么都没说,只道:“进来吧。”
他有些过分沉默,语罢转身朝着屋内走去了。客厅空空荡荡,并没有看见第二个人的身影,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还有一个没剥完的橙子,白色的果络已经有些氧化发暗了。
薛晋跟着进屋,环视四周一圈:“陆延呢?”
薛晋语罢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喻泽川真相,尽管他竭力保持平静,刻意压低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几分怒火:
“你知不知道住在你隔壁的那个人是谁?他就是蒋博云的小情人,陆延!”
“泽川,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万一他不怀好意,你哭都没地方哭!”
薛晋以为喻泽川知道真相后会震惊愤怒,会痛苦万分,毕竟这个人是如此厌恶欺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喻泽川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方只是坐在沙发上,低头沉默抽烟,明明房间里开着灯,他却像一团阴郁得散不开的浓墨。薄荷味的烟雾在空气中逐渐弥漫,熏红了喻泽川血丝遍布的眼睛,也模糊了他清瘦的身形。
薛晋有些担心:“泽川?”
香烟燃烧的速度太快,星火已经触到了皮肤,烫出一片漆黑的焦痕。喻泽川却好似浑然未觉,他面不改色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蒋博云的小情人。”
“我也知道,他骗了我。”
喻泽川说完不知是不是被烟呛到,忽然咳嗽了两声,他低头捂嘴,竭力想压住这种声音,然而却越咳越剧烈,眼眶通红,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喻泽川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自己咽喉,连呼吸都困难。他控制不住从沙发上弯腰跌落,最后捂着嘴踉踉跄跄冲去了卫生间呕吐。
“呕——”
他趴在洗手池边吐了半天,吐得撕心裂肺,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眼泪鼻涕一齐往外
涌,脑袋充血,数不清有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
喻泽川打开水龙头,胡乱冲洗着脸上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头发被水打湿,凝成了一缕一缕的。他看向镜子,只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的恶鬼,里面映出薛晋的身形,对方正站在门口直直盯着他。
薛晋知道,喻泽川没生病,他只是太难过了而已。
难过到极致,连胃都开始痉挛抽搐。
当初喻母去世的时候,他就是这种反应,一个字也不肯说,一口饭也不肯吃,难过到只剩下呕吐。
薛晋站在卫生间门口,神色复杂,带着一分不可思议:“喻泽川,你怎么能喜欢那种人?”
喻泽川闻言倏地从水池里抬头,红着眼眶看向他,那一刻里面的情绪浓烈到令人心惊,甚至带着几分偏执:“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薛晋上前一步,因为过于愤怒,他直接摘下眼镜重重扔到了地上:“他是蒋博云的小情人!你说你为什么不能喜欢他?这种人可以为了利益靠近蒋博云,当然也能为了利益靠近你!”
喻泽川蓦地低吼出声:“他不是!”
喻泽川攥紧拳头砸在水池边缘,胸膛起伏不定,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低哑的重复道:“他不是……”
喻泽川咬牙切齿,但更多的不是恨,而是不甘,这一刻薛晋莫名觉得对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每个字都在颤抖哽咽:
“薛晋,我不信……”
“我不信我这辈子就遇不上一个好人,我不信我这辈子只能被骗……”
“一个蒋博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来一个陆延?”
喻泽川不愿意相信那些是假的,他红着眼摇头,不肯承认:“我不能被骗两次,薛晋。”
他脸色惨淡,却固执重复道:“薛晋,我不能被骗两次,不能……”
真的不能……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假如连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都别有目的,喻泽川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薛晋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不定:“陆延呢?”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眉问道:“陆延在哪儿?”
提起陆延,喻泽川终于安静下来,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