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道心的。
“坏道心”窥见深渊而碎,“好道心”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况且给“道心”分好坏,本就是他在自欺欺人。
他在星辰海底将林炽推出化外炉,会在言谈中刻意将自己隐骨与普通道心分开,仿佛人与道心相悖只是他一个人的特例——
他假装自己只要守住了天下太平,智计足以摆平正邪两方,仙凡两边他在意的人就都能各自安好;假装奚悦只要不接他这被迫清醒的“不驯道”,就能像他憧憬中真正的“仙人”一样一直走下去,长成个不虚伪的圣人。
只要金平繁花不败,飞琼峰小木屋里火堆还烤着松子与栗子,他愿意彩衣娱亲,让母亲带着小丫头们在他身上手上抹三天都洗不掉的蔻丹,愿意种花锄地甩一身泥,扫完雪再修房顶,他愿意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哪怕他天生就是个拈轻怕重又资质平平的纨绔。
昆仑掌门以身祭炉,禁灵线扩充六百里,隐骨不会善罢甘休,灵山不会坐以待毙,这只是个开始。
有道心者无善终,不管那是一颗多么澄澈、多么超脱的道心。
已经在歧路上的,从来不止他一人。
“奚……太岁?”赵檎丹半天没等到他的回音,从奚平异样的沉默中感觉到了一点不祥。
树身里的太岁琴飞出几个单音:派车。
赵檎丹一挑眉,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各门派蝉蜕都在峡江边,立刻清路,找到他们。派车、最快的蒸汽船、腾云……腾云蛟恐怕不行,铁轨经不起折腾,应该都断了。”奚平飞快地说道,“把他们送出禁灵线,越快越好,隐骨一时被禁灵线荡开,损失六百里的转生木,必定会趁这机会冲那几座灵山下手,快!”
让他们走,去平叛,去正面砍转生木,比被断尾求生的灵山当成“尾”强。
他师父、林炽和闻斐都在,奚平近乎恐慌的地想:别去看化外炉,别去看道心——
然而升格仙器是新东西,主要是给没有筑基的南宛防御外敌的,大批赶制出来的都是火炮或者护具,升格车船数量很少,陶县这种进出灵石不方便的外国地界没备。
方才禁灵线外全被转生木占满,驻军和陆吾一直在后退,峡江附近早没人了。对通天彻地的大能们来说,从峡江岸边看奚平不过咫尺,这一禁灵,车马却不知要跑多久——尤其汽车需要好路,路都被悬无方才尥蹶子打断了。
隐骨却不肯等他们,趁高手大能们被困禁灵地,它果然如奚平所料,放弃了大片的转生木林,任凭占领各处的转生木枯萎,专攻灵山。
最先被转生木和古铭文吞没的,就是只剩半拉的凌云山。
五月节的时候,奚平混进过一次凌云山,正赶上风云突变邪祟开会,他为了行动方便,曾在凌云山脚的灵兽场与灵田中留了一些转生木种子。不料此后南蜀陷入屠杀和内乱,人心惶惶,至今没把转生木树种清理干净。
凌云掌门都是那个水平,留下看家的蝉蜕长老没了镇山大阵后更是压不住阵脚,王格罗宝虽然传了命令,却迟迟没现身,无人辖制的蜜阿族修士在发现古铭文的“妙用”后失了控,修翼族人随即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凌云山脚下,同源道心拼命地朝正统修士发出“天谕”,那直击修士灵感的声音本来无往不利,此时却被越来越多的古铭文盖住了。
古铭文控制着修士互相残杀,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凌云山的灵气,转生木加速生长,转眼已经覆盖了整个凌云山脉。
南蜀国灵脉被转生木彻底切断,黎满陇等人眼睁睁地看见方才平稳的战局急转直下,某种……某种对于百乱民来说异常熟悉的死气在南蜀主岛与三岛上蔓延,到处都是灵兽濒死一般的哀鸣。
三岳山也好不到哪去,余尝激灵一下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用古铭文抽走了十多个人的真元。他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冲上来的,只觉得真元前所未有的充盈,整个人发烧般的亢奋。
这不对……
和违心的灵相黵面抗争过几百年的余尝不喜反惊,他无端想起西王母当时的状态。举目四望,见敌友双方的修士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狂乱,每个人都在忘乎所以地复制着那些古铭文。原本隐形的古铭文渐渐从地面上浮起来,爬了满山。
“轰”一声,主峰那巨大的玄帝石像滑落了半边。
而北历昆仑本来就是依托于古铭文而生的,隐骨携带的古铭文在这里无往不利,轻易就盖住了已经快被北原寒风冻上的昆仑仙山。
北绝山口瞎狼王的旧部,连做着“婆娑宫主人”千秋大梦的雪狼在内,早在古铭文落进人间的刹那就化成了冰雕,此时那致命的寒风已经逼近了凡人聚居处。人们方才收拾好逃荒的行李,有些甚至没来得及出门,便被冻在了路上。
而支修被困禁灵地,舆图中的转生木立刻没人镇着了。
因果兽突然一声哀嚎,庞戬猝然回头,见那老伙伴像被什么困住,剧烈地挣扎了几下,跟在他们身边的分/身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