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政有一种天命加身的错觉。
虽然自己不是会元也不是状元,但仿佛自己才是这一届士子中的“象征”,仿佛才是陛下和晋王殿下与世家勋贵博弈的最重要的落子。
可他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薛收看出了张君政的迷惘,想起了李玄霸信中的话。
李玄霸最后一封信,不仅是嘲笑他们,甩锅自己兄长,也提到了春闱,提到了张君政,提到了大唐科举的“曾经”。
“张君政能考上进士,在士子中完全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原本的历史中,大唐其实不太在意进士,因为门荫候补太多了。唐高宗时期,等候实职的门荫替补官员有三四万,每年职位空缺却只有一两千,等一个轮替要等好几年。每年进士那几十个人,实在是不够看。”
“在这种情况下,寒门士子能做到别驾,且十几年不挪位置,就已经证明他的本事。”
“说难听点,能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一哥面前的士子,其才华都能坐稳公卿。才华是一回事,能表现出来的本事又是另一回事。一个在岭南韶州勤勤恳恳干到去世的别驾,肯定是踏实和务实的人。”
“仅这样,我就相信给他机会,再给他一点压力,他一定能成为一个被百姓称颂的好官。”
李玄霸难得正经时,友人都很信任他。
薛收能看出张君政虽然压力很大,但每日好吃好睡,除了偶尔走神或者叹气,看着比其他同往岭南,心里只担心路途艰辛和水土不服,再无其他压力的同榜要自在得多。
怪不得张君政在李玄霸所说的“另一个大唐”能在岭南干到寿终正寝,并培养出优秀的后代,薛收现在还
() 没看出张君政踏实务实的一面,但张君政仅把压力停留在叹气上,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洒脱和豁达,已经让薛收心喜。
一路上,薛收不动声色地给张君政开小灶。
他有空时就召集新晋进士,把自己为官和做事的经验分享给他们。
他谈及自己沦落海岛,被迫与陈棱将军一同捡贝壳度日。
队伍里护送薛收去交州的某位知名不具陈将军给了薛收一个莫名的眼神,很想告诉进士们他们有在屯田,没这么惨,但见薛收给他使了个“教育后辈就要说得够惨”的眼神,无语地闭上了嘴。
薛收提起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只会写诗作文的普通文人,虽懂一点骑射,但跟着年幼的陛下出去打猎收获只比病弱的李玄霸略好。那时他最离经叛道的梦想,不过是成为苏武那样的使臣罢了。
“李一……陛下和李三郎支持我的梦想,怂恿我跟随前往倭国的使臣团增长见识。流落荒岛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浑身所学毫无用处。”薛收回忆过往,满目唏嘘。
当事人陈将军欲言又止,既听不下去薛收的胡扯,又很想听听薛收还能胡扯到什么地步。
以为自己浑身所学毫无用处?是谁狂妄地在被他救下的第一时间就自荐,拍胸脯保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安抚岛民都手到擒来?
薛收刚落难时确实艰难。陈棱自己都头疼怎么养活手下的将士不哗变,薛收这个半路被救上来的年轻文人如果遇到了将士哗变,肯定是第一个遭殃。
陈棱重用薛收,几乎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不如让薛收试试,如果出错,自己还能找个人一同背锅。
他离开大隋时,大隋正是最强盛的时期。他从未想过割据为王,而是担心等大隋打完高丽来接他时,他要怎么脱罪。
薛收的父亲薛道衡是朝中高官,自己讨好了薛收,将来回朝堂的时候就会多一个人为自己说情。
之后他与薛收从大隋强盛一直在筑紫岛上待到大隋灭亡,军队一直没哗变,除了少数病死和战死的人,回中原时居然还能保持原本整编。
如果不是薛收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会在薛收说投靠李世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听从了薛收的提议?
薛收这样厉害的人流落荒岛几年,听闻天下大乱了第一时间所想的居然是“李一肯定要当皇帝了,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跟随,亏了,李三肯定会笑话我”,陈棱相信薛收的判断。
更让陈棱坚定这个决定的,是李玄霸派人联络了他们。
几年了,大隋都忘记还有个将军在筑紫岛上等着与隋军夹攻高丽,当时自己都身不由己的李玄霸却通过山东贼帅王薄联系到了他们,告知了他们中原已乱。
“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确定你们就在筑紫岛,我很快就能来接你们。”
薛收说李玄霸的亲笔书信字迹虚浮,定是在病中所写。
他一边感动李三郎在病中还惦记着自己,一边纳闷李一郎跑哪去了,怎么由着生病的李
三郎为自己写信,不该李一郎写信吗?
待回中原后,他们才知道李三郎探得他们行踪,给他们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正是李三郎几乎命丧黄泉的时候。
如此友谊,难怪薛收流落荒岛也相信来救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两个朋友。
陈棱回过神时,薛收已经在唏嘘他如何在奋起中失败,又在失败中奋起。
在薛收的故事中,自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