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安静地又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他们不知道家在太原城的什么地方。但大隋城池都是坊市结构,勋贵所住的方位都一样,他们朝着那个方向走,总会遇到。
太原城也算半个边镇了,所以坊市管理没有洛阳和大兴那么严格。在坊与市连接的道路上,也有小贩挑着炊饼贩卖。
坊市之外治安很差,卫兵几乎不管理。所以那些小贩都佩戴着棍棒之类的武器,大约是“自负盈亏”吧。
李世民闻到炊饼的香味,下马买了两个烧饼。
小贩满脸横肉,但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却战战兢兢: “小郎君,我的炊饼你可能吃不惯。”
李世民疑惑: “难道除了面,你还放了其他不好的东西?”
小贩忙摇头,道: “我不做亏心生意。只是贵人吃的肯定是白净的精面,我这面饼……有点粗糙。”
李世民笑道: “我刚从边塞回来,麦饭都能吃,带点壳的面饼才吃得香。”小贩松了口气,笑着奉上热腾腾的炊饼:“那小的就不怕了,小郎君,请。”李世民给了小贩几个铜子,将其中一张热腾腾面饼抛给李玄霸。李玄霸伸手接住,骂道: “你递过来不行吗?落地上怎么办?浪费粮食。”两人都没在意手脏,直接拿着炊饼吃了起来。
奔波了一路,两人确实是饿了。
李世民叼着饼重新上马,啃了一口饼后,单手拿着饼道:“你信不信你若没接着饼,我就能接住?”
李玄霸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骂道:“你玩杂耍吗?”
李世民笑道: “哈哈哈哈。”
两人慢吞吞吃饼。
现在民间石磨也没有普及,面粉已经算是金贵的东西。
但百姓吃的面粉就算是他们自称的“白|面”,其实也是只脱了壳,带着麦皮一起磨成的灰色面粉,吃上去有种沙子的口感。按照权贵家中白|面的磨法,这灰色面粉能再少两三成,连寻常小地主也不敢日日这么吃。不止面粉,稻米粟米也是如此。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唐国公府时钟鸣鼎食,第一次随裴世矩去张掖时吃到粗粮,直觉得嗓子快割破了,难以下咽。
吃完糙面炊饼,李世民拍了拍手,压低声音道:“阿玄,我还是相信父亲。未来能改变不是吗?你谶纬中看到的我是不是在父亲起兵之后才展现出才华?那时兄长是嫡长,我的战功不多,父亲立兄长为太子情
有可原。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李玄霸没说话。
李世民道:“你看,我都把河右收入囊中了,地盘比父亲还大。父亲如果不选我,岂不是可以预见的会有一场内战?若内战发生,我和兄长必死一个……我的意思是,兄长必死。”李玄霸本来很严肃,听到二哥最后补充的话,嘴角微抽。李世民耸肩:“不是我瞧不起兄长,我有兵,他没有。”
李玄霸道: “嗯。”
李世民道:“我说的对吧?如果父亲一开始就选我当继承人,再让兄长故意谦让一番,我无论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都需要把兄长捧得高高的,也会厚待他的子孙。现在我们的境遇与你看到的未来已经大不一
样了。父亲……父亲真的对我们很好。”
李玄霸想反问,“真的很好”在哪?
但他没有反驳二哥。
或许在二哥看来,父亲没有偏祖嫡长,给了他自由发挥实力的机会,就真的对他很好了。
虽然以前受了祖母的气,但二哥这个人心大,很多年前的事,他大概已经淡忘了。
而且那只是祖母偏心,父亲当时虽然因为孝道必须顺着祖母,暗地里也算是站在他们二人这边。
当然,李玄霸没这么想,但他能看出,二哥是这么想。
自己有前世的记忆。虽然这一世生活了这么多年,前世已经褪色成画卷,今生也算两个人了,但是仍旧会给他的性格造成影响。
二哥却是纯粹的“土著”。他就算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一个纯粹的十六岁少年郎。
若按周岁,才十五岁,才高一。
而且这个时代父亲对儿子多是过分严厉不苟言笑,只知督促学习,温情很少。他们的父亲却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宠溺孩子,愿意与孩子亲近打闹的“开明父亲”。若在现代,愿意对孩子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父亲很常见。但这个时代,这样的父亲真的是异类。连自己这个现代来的孤魂都难以割舍对李渊那一声“父亲”,何况二哥。
李玄霸叹气。
所以他才会对软化的二哥说那么重的话,担心二哥放松警惕。虽然放松警惕不会伤害到二哥的根基,但会伤到二哥。
“好。二哥说得对。”李玄霸道, “我只是对父亲让我去帮李建成很不舒服,不过我也相信父亲疼爱我们。”
李世民笑道:“这就对了。走,你看前面那个大宅子像不像我们的家?”
李玄霸翻白眼: “母亲都在门口对我们招手了。”
李世民笑着给了李玄霸的马屁股一鞭子,李玄霸的马蹿了出去: “阿玄快跑!”
“啊?!李世民!”李玄霸吓得赶紧勒马,担心撞到母亲。
显然李玄霸想多了,窦夫人眼皮子都没抬,两个壮仆站在了她面前,一声大喝,马立刻止步。
李玄霸从马上跳下来:“母亲!二哥他……”
窦夫人把李玄霸护在身后,伸手: “鞭子给我!”
李世民嬉笑着下马:“娘娘,别听阿玄胡说,我什么都……啊!还真抽啊!我错了我错了娘亲!”
李玄霸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回家第一天就挨抽的二哥冷笑。
四月的空气都要被李玄霸的冷眼冷笑给制冷了。
叫你皮,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