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嫂麻溜地倒了多半凉菜进碗里,尽管她尝着不咋样,可男人爱吃就得多拿!
她又拿了好几个窝头,然后陪着陆大哥回自己屋吃去。
他们一走,陆老爹眉心的川字就更重了,方荻花也是肉眼可见的眉眼耷拉下来。
盼盼和甜甜是很敏感的小宝宝,他俩立刻觉察不对劲,“奶,爷,你们咋不吃饭?嫌我娘做的不好吃吗?”
陆老爹喉头哽咽,忙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凉拌菜,清爽微酸,真挺开胃的,他强颜欢笑:“好吃!”
他又给俩孩子拿筷子,让他俩吃。
甜甜看盼盼要夹菜,立刻摁着他,“爷爷,你吃,我们早就跟着娘吃过啦。”
方荻花尝了一口,的确比三儿媳从前做的好吃,她却没怎么高兴,反而心情沉重。
这做菜的口味是有数的,不会突然变好,三儿媳做饭好吃了,那看来心情很好,指不定是真的有二心了。
哎,留不住就留不住,早点出门子也行。
可她和老头子不想承认儿子没了,所以暂时不能让她出门子。
陆平和陆安过来喊甜甜和盼盼出去摸知了猴,现在正是它们从地下钻出来爬上树的时间。
不管大人孩子夏天晚上必然要去摸一趟,多少不拘,回来用盐水泡着,攒够了就能用油煎着吃,不舍的油烧着吃也行,反正都是肉,好吃着呢。
这时候要想吃肉可不容易,一年吃不上几回猪肉,知了猴、蚂蚱、豆虫就是孩子们的美味。
陆二哥洗完衣服进来,豆大火苗的煤油灯挂在东间门框上,这样能照亮几个屋子。
桌上还给他留了两筷子凉拌菜,还有一碟子咸菜、香椿芽。
陆二哥也不吭声,坐下闷头就吃,足足吃了六个窝头才停下来。
陆老爹:“老二,你多吃,吃饱。”
老二老三从小饭量就大,还不挑食,嫂子做的猪食都吃得喷香。
陆二哥声音低沉带着低音炮儿,“爹,我吃饱了。”
他知道爹娘因为三弟的事儿难受,他也非常难受,想出言安慰二老,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堵住嘴边让他不好意思开口。
乡下人不擅长表达感情,不只是不表达爱,有时候安慰也不会表达,翻来覆去就是你想开,你怎么的,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陆二哥尤其不会表达,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不好意思,感觉肉麻、羞耻,脚指头扣地。
他也赞同爹娘不见尸骨不办丧事,总觉得三弟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他坐了半天,想跟爹娘说句安慰的话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就默默地陪坐。
方荻花:“吃饱了就回去吧。”
别坐这里费油。
一年就那么两斤煤油,舍不得随便浪费。
陆二哥站起来,欲言又止,然后默默地走了,他个子高大,房门低矮,心里想事儿忘记低头,“砰”一下撞上。
陆老爹哎一声,“小心呀。”
方荻花却骂道:“个憨货,自家门还能撞头。”
她平时也不会骂的,最近心情不好,嘴上说我儿不见尸骨就没事儿,心里却是压着悲痛,悲痛又化成火气,总觉得老天爷不开眼,我老婆子年纪这么大都还没死怎么就给我三儿死了?
真是不讲理!
老两口也不出去纳凉,本身心里就拔凉拔凉的,干脆上炕放蚊帐躺着睡觉。
睡是睡不着的,自从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老两口就成宿成宿睡不着,经常天蒙蒙亮才迷瞪一觉。
这刚睡着又好像看到三儿回来了,要么就梦到三儿浑身是血喊疼喊爹娘。
老两口这心呀,就死疼死疼的。
听着孩子们回来,好像摸了十几个知了猴儿,还说红红摸到蛇吓得嗷嗷哭惨了,虎子却是乱跑掉进路边深沟里还被大人打了一顿。
听着林姝接俩孩子洗脚,儿媳妇声音甜软,哄孩子很有一套,她声音舒展放松不像以前蚊子哼哼一样不敢大声,这会儿她声音里甚至带着笑。
陆老爹想着二媳妇说老三家的被鬼附身什么的,忍不住又多想。
这人老了本身就迷信,更何况从战乱年代过来的,见得多由不得人不信,哪怕读书有文化的陆老爹也如此。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三儿的魂儿回来了?舍不得媳妇儿和孩子,附在媳妇儿身上?
那可不行,这不是祸害人家么?
他又想不会的,三儿没死呢,魂儿怎么会回来?
兴许是儿媳妇想开了,以后会改嫁,所以不难受了。
林姝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哭,她以为是孩子做噩梦,半睡半醒地伸手拍拍姐弟俩。
姐弟俩睡得很香,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林姝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什么声音?
哭声并不大,不仔细都听不清,低低的仿佛被什么压抑着,间或透出一声抽泣。
是……方荻花在哭?
林姝:“???”
她没想到方荻花人高马大一副泼辣彪悍的模样,竟然也会这样压抑憋屈地哭泣。
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方荻花枯坐半天,最后说“不见尸骨不做真”,然后就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