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皇宫。 紫檀木的桌案上整齐地叠着几本书册,青白釉山形笔架上搁着一支半干的兔毫笔,萧岐手中托着一本书,正垂眸看着。 晴好的光阳自窗外照进来,他的脸半匿在暗中,光下的一半安静而俊美。 门口传来了声响,混着三喜骂骂咧咧的低啐。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我收拾你们!” “我家七皇子,命怎么这么苦哟。” 萧岐若有若无地笑了下,轻轻翻了页,书影在他脸上扫过,又是一道晦涩莫名。 须臾,三喜进了内室,看着萧岐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声长叹。 “你也不是昨日才进宫,若是受不了这些,这段日子就少出去,生气伤身。”萧岐目光依旧落在书上,淡淡说道。 三喜听了这话,更捂不住心中的憋屈,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奴才受再多的苦都不打紧,只是奴才......奴才见不得主子受委屈。” 萧岐听了这话,眼中平平升起了一丝笑意:“我若是连这些委屈都受不得,早活不到今天了。” 三喜见他状若平常,丝毫不见焦急之色,又试探着问道:“那主子,眼下咱们......该如何啊?” “我依旧做我不得宠的皇子,你依旧是我身边的总管公公,以前怎么过的便怎么过。” “可......”三喜想到刚刚那帮见高踩底的杂碎们又是一阵钻心的气,见萧岐仍旧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得恨恨地转头骂起了应舒棠, “都是那晦气的应家女,居然连退婚这种不顾脸面的事都做得出来,她......” 萧岐蓦地合上了书,声音大得有些不符他的脾性,三喜立即闭上了嘴。 三喜见状,忙着扯开话头,眼珠子一转,把宋漪荷擅闯内宫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推测道:“是主子和宋姑娘的事被她知道了?她设计陷害宋姑娘!?” 萧岐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否定了他的话。 “她怎会做这种事,倒是宋漪荷,意气用事,经不得诈,叮嘱了那么多次都没用。”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把这卷经书给瑾妃送去吧。”他垂了眼,瞥了眼桌上的经书吩咐。 “哎,奴才这就去。”三喜拿起桌上萧岐誊抄了一晚上的经书,正欲离去,冷不丁瞥见了那经书上的字,登时僵在了原地。 龙飞凤舞的狂草,字字昂扬,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仿佛诉说着主人的愤懑、不甘。 这经书,佛祖见了都要道一声罪过。 萧岐见他还不走,立时明白了他的顾虑,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嘲弄一笑:“无妨,她不会收,不过是做个样子。” 三喜了然,收好经书便向瑾妃的曲台殿走去。 临到了门口,他听见萧岐平淡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来之后,咱们去一趟将军府。” 三喜一怔,知道自家主子还是要去找那应舒棠,更替萧岐心酸,脚下又快了些。 到了曲台殿,果真如萧岐所料,瑾妃并不收那经书。 瑾妃身边的大宫女云芝得体地笑着:“七皇子的孝心娘娘是知道的,只是咱们娘娘近日听大师真言有了感悟,这经书极耗心血,是各人的功德,娘娘到底不是七皇子的生母,这经书还是放在七皇子身边护佑自身为好。难为七皇子为娘娘抄了那么多经书,这珊瑚禅珠,就当是娘娘体恤七皇子的孝心了。” 三喜岂会听不出云芝的意思,瑾妃收嗣一事再无可能,他赔着笑拒了那禅珠,灰败着脸行礼作别。 云芝目送三喜走远,回了殿内,对端坐于书案前的人恭敬道:“小姐,打发走了。” 顾息鸢正慢慢誊写着一本《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闻言搁了笔甩了甩手,轻抚着乌黑的鬓发摇头道:“这萧岐啊,长得好,脑子伶俐,字也漂亮,怎么偏偏哄不好那应舒棠......可惜,可惜。” ****** 应舒棠同容沁晚同坐一辆马车,甫一驶入垂杨淀,窗外的景色便叫人眼前一亮。尚在初春,点点新绿缀于枝头,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机与清新。 而车内的两位此时却无心欣赏,应舒棠起先还旁敲侧击着暗示谢宇策的不靠谱,谁知容沁晚却以为她还是在介意刚刚那番话,一个劲地替谢宇策赔罪,令应舒棠觉得好没意思,索性闭上了嘴,让她亲眼瞧瞧。 垂杨淀既然是纪京文人骚客最喜欢的地方,有景,更要有境。一席蒲毯,一张矮桌,一壶好酒,三两好友,数本诗集,便胜却人间无数,仿佛自个儿就是那诗仙诗圣。
人南渡(六)(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