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怀璟这两嗓子非常刻意,拄着拐朝盛誉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在这当碍事的雕像,“太医怎么还不来,盛大人还不赶紧?随本王出去迎迎李逍。” “嗯?诶——遵,遵命!”盛誉殷勤地跑上去,马上扶走了李怀璟。 大帐内只剩花纭与梁祇,静得能听清风掠过帐布的声音。带着割不断的血缘牵挂与对故园的思念,花纭低头的瞬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舅舅。” 褪去“太后”的华丽外壳,花纭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在靖州的草原上无忧奔跑的女孩,她热泪盈眶,她满目情真。可惜那那被泪水打湿的笑容里,带着细无声的怆然。 梁祇感觉物是人非——分别时,他们还是亲人;再见时,就变成了太后与打了败仗的罪臣。他似乎应该为家族感到骄傲:自家女儿成为了王朝最尊贵的女人,荣耀得足可以刻在梁氏宗祠里。 可梁祇不敢,他明白妹妹与花从文之间的龃龉,见到花纭的一瞬间,也全然明了她定是替嫁女。若非坤宁宫变那日斗转星移、宦官赢了皇帝,恐怕花纭早就成了花氏嫡女的替死鬼。 然而花纭活过了坤宁宫变,过往的身份就成了架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刀。倘若有一日东窗事发,谁来护着一个没了母亲还被父亲抛弃的女子? 梁祇惭愧,他恨自己打败了仗,梁氏即将陨落,不知何时东山再起……做不了花纭的靠山了。 梁祇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敢应下那声“舅舅”,更不敢看花纭的眼睛。 花纭不知她的舅父心里多么愧疚,还沉在团聚的感动之中,她有些语无伦次:“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好让我担心。舅舅都去哪了,竟迟迟找不到……” 梁祇怔然,恍惚半晌:“罪臣,无颜面对朝廷。” 花纭抽噎一下:“可我们是家人。” “您还是太后娘娘。”梁祇一时僵在原地,他迟钝地摇摇头,“还请您原谅罪臣,现在才有勇气与您相见。” 君臣之别,犹如一座大山横亘在血缘之间。她感觉悲哀,六年不见的亲人同在一城,却因为身份不能相见。花纭张了张嘴,却没想出该如何回答。 她攥着手帕,将它摊开后叠好,继而再次抓在掌心,反反复复好几次,她终于挤出一个不在乎的微笑,道:“现在见到了,不算晚的。” “嗯,”梁祇苦笑。 “突围以后,舅舅过得好吗?” 梁祇垂眸,如实说:“臣的队伍被鞑子冲烂了……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人,我们跟着句丽的货商,在鞑剌境内穿行……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得不好。” 梁祇不是轻易叫苦叫累的人,此刻他竟承认那时候过得不好,花纭听了心眼发酸,安慰梁祇顺便安慰自己,道:“回家了就好。” “是,”梁祇说,“殿下对我们几个残兵败将很好。说来臣也该谢谢殿下,若非他将娘娘保护得好,沈狗跟他的鹰犬还不知怎么把娘娘吃干抹净了!” 提及司礼监的时候,梁祇咬牙切齿地,明显是对沈鹤亭非常不满。 花纭不太明白:“舅舅是听燕王说了什么吗?缘何会这样想?” 梁祇否认道:“娘娘别多想,殿下什么都没说!这都是臣推测出来的——阉人跟世家都是想把北疆割让出去的国贼,只有殿下是真为北疆着想。而且沈狗残害忠良贪婪无耻,娘娘又没有靠山,在宫中还不得处处看这该死阉人脸色?殿下虽嘴上不说,但臣知道他肯定不少与沈狗推拉,才能让娘娘离开鄞都到北疆来,才有今日我们甥舅的重逢。” “这,这样啊,”花纭的笑容拧成尴尬的角度。居然是舅舅臆想出来的,花纭心道答案为何不是李怀璟为了拉拢梁祇,才胡言乱语把沈鹤亭损得体无完肤? 也不知道沈鹤亭以前是造了什么孽,让梁祇恨得他牙根痒痒。这要是让他知道,他亲师兄天天恨不得咬死他,还不得多伤心? 也罢,以前的沈鹤亭大抵会伤心,至于现在的……舅舅骂得好。 花纭本想给梁祇解释一下自己并不用看司礼监的脸色,不过想到某人现在变得神经兮兮——还是恨吧,恨总比梁祇为他挂念的好。 “其实我比舅舅想象的过得要好,”花纭说,“这次来北疆,并没有被司礼监掣肘。沈掌印……沈狗,并没拦着不让我出宫。” “呵,也不知道他怀的什么鬼胎。”梁祇咬了咬后槽牙,嘱咐花纭道,“小七答应舅舅,日后回了鄞都一定提防沈鹤亭!那人阴险至极睚眦必报,江山社稷没毁在他手上便是造化感人,一时的花言巧语哄你开心可千万别信!” 虽说卑鄙无耻下流是沈鹤亭的经典形象,但花纭感觉梁祇对他的讨厌似乎更强烈一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