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一声。 这声音稚嫩,似乎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他明明不爱任何人,却偏要娶我,就是为了要一个出身名门的女人给他生儿育女!” “娘亲……”他小声地呼唤,战战兢兢。 女人却丝毫不理会他,像疯癫了那般自言自语:“璃儿,你知道你命中的诅咒么——你将杀死你所爱之人。” 他知道的,他现在知道了。 若是不能在二十五岁之前杀死所爱之人,他便会油尽灯枯,堕魔而亡。这是淮氏一族生生世世的诅咒。 于是父亲给他求了“断情咒”,那个像河岸堤坝一般的东西,能把情爱都阻隔在世界之外,不去爱上谁,自然不用去杀死谁。 可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松懈,会溃败,会决堤,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冲毁一切。 面前的女人神情逐渐痛苦,慢慢化为狰狞:“璃儿,我听见他们密谋了。他们说,我也是你所爱之人。若是让你杀了我,诅咒兴许就解开了。” 什么。 竟如此荒唐。 他上前拉住女人的袖子:“娘亲,璃儿不会杀你的!” “璃儿乖。”女人微微一笑,抚摸着他的额头,似乎将全部的温柔都倾泻而下了。 夜风清凉,灯火浮动,女人的神情又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模糊成了光晕。 她微暖的手滑向了他纤细的脖颈。 忽然,大力地扼住。 他惊恐地望向女人,浑身僵硬,只觉得喉头发紧,不能喘息。 女人半弓起背,掐着他的脖子,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青筋凸起,面目狰狞,大滴大滴的泪滑到下颚,掉落到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若不是生了你,我如何会修为尽失!若不是生了你,我如何会做这笼中之鸟!若不是生了你……”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他肩膀不住地战栗,脸色苍白,意识恍惚。 他不想杀娘亲,娘亲却想杀了他。 犹记得这些年,娘亲总是卧病在床,面容枯槁。每当见了他,总是厌恶多于欢喜,连掩饰都不屑。 父母之爱乃世间寻常,于他,却总是奢侈。 既然娘亲希望他去死,不如就随了她的愿,早早寻一个解脱,也挺好。 满身的疼痛鲜活起来,眼前的光景逐渐清晰。 火光冲天。一个眉眼活泼的女子身影出现在眼前,她着一身明媚的鹅黄,俯下身,一簇青丝便顺着肩头滑落。 她微笑着,在他耳畔轻咛:“淮璃,其实我想救你的。”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女子的身影如烟如雾,顷刻间幻散。 骗人。 说什么救他,不过是妖女骗人的鬼话。 浓烟刺鼻,耳中尽是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他闭上眼,满身滚烫,似乎全副骨肉都要融化在这一片火海中。 忽然间,从天而降些许清凉,如醍醐灌顶,令他顷刻间恢复了些许意识。 滴答滴答。 像淅淅沥沥的雨,细密的水声开始越来越大,争先恐后地落下,环绕在四周。 他抬头看去,只见被火焰烧穿的屋顶上空,在浓烟的缝隙里,穿梭着一个白色铁头大家伙。 妖女的飞行法宝? 此时,这玩意儿的屁股上正大量喷洒着几根巨大的水柱,同时还用一种奇怪的唱腔,欢腾地唱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淮璃呼出一口浊气,凝望着天。 温柔的水帘缓缓撒下,沾湿了他一头一脸。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他自嘲地牵起嘴角,禁不住发笑:“这唱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讽刺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