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山山高林深,行路不便,商贾避开,城镇村落也几乎没有。
在这里当山贼,日子并不好过。
丁大锤原来是猎户,因为与乡绅大族结仇,逃出来落草为寇,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携带兄弟们呼啸而归,乡绅一族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场面——
只可惜十年过去了,这一幕还没出现,而且——
“老大!”旁边有人兴奋地拍他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低,“野猪,野猪——”
丁大锤一巴掌把这人按下去:“别吵。”
他屏气看着对面密林出现了黑影,黑影原本悠闲自得吃草撞树,忽的一脚踩到陷阱机关,两根木钉从地下钻出刺入黑影的咽喉——
野猪发出一声惨叫,整片山林都颤抖起来,但野猪没有倒下,而是狂奔,好巧不巧的正冲丁大锤所在而来。
被丁大锤按着的男人都要跳起来了:“老大,快跑啊。”
丁大锤松开了他,男人兔子一般跑开了,跑了几步回头看丁大锤没跟上来。
“老大!”他大喊,眼睛瞪圆看着丁大锤。
丁大锤还站在原地,举着猎弓对准了狂暴奔来的野猪——
疯了吗!男人声音都变了调:“老大,别——”
野猪越来越近,狂风夹杂着腥臭气血腥气扑来,丁大锤大吼一声,双箭离弦,稳稳的穿透野猪的眼睛——
伴着男人变调的叫声,野猪栽倒在丁大锤面前,地动山摇挣扎,片刻后抽搐不动了。
男人也噗通跪在地上,深秋寒凉,背上出了一层毛汗。
“大哥。”他好容易才缓过神,跌跌撞撞跑过来,“你可吓死我了。”
丁大锤神情淡然,将手臂挥动:“没什么怕的,野猪就是看起来吓人。”
什么叫看起来吓人,男人看着野猪所过之处,被犁过一般,碗口粗的树都被撞断了——
“怎么了!”“抓到什么猎物了?”“动静真是大——”
四周有七八人此时也奔过来,一眼看到地上的野猪,惊喜地欢呼。
“是野猪!”
“好厉害!”
“真是个好猎户!”
前边的恭维丁大锤都坦然受了,听到第三句有些不悦,呵斥那人一声:“说什么呢!我们是山贼!”
他是山贼的,怎么又成了猎户了!
说话人讪讪,忙大声称赞“老大最厉害的山贼!”
但听到这句话,丁大锤并没有欢喜,而是神情更黯然,说:“我现在不是老大,咱们现在有新的首领了。”
男人们神情也变得复杂。
有人愤慨:“老大,你永远是我们老大,我也只认你是老大,女人怎么能当老大。”
但也有人扭转头,回避看丁大锤,避开的视线落在野猪尸首上,这个老大打野猪是很厉害,但那个老大,就算是个女人,能把丁大锤打得像死猪——
丁大锤也看到了这些躲闪的视线,他没有发怒呵斥,有什么资格呵斥,他技不如人,现在能留下这条命,都是那人恩赐。
这事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
前一段有几人突然出现他们寨子,说打劫。
打劫。
丁大锤现在想到那一刻,还觉得好笑。
他们是山贼不假,但一年到头打劫不了几次。
鹰嘴山荒僻,路不好走,有钱人都从靠近郡城的地方走,那里有宽阔平坦的大路,有繁华的城镇,有威武的驻军——这里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人经过,经过的也是附近的穷人。
打劫十次有五次连一件破衣都捞不到,运气不好还会被缠上,被打劫的人哭着喊着要当山贼,只求能吃口饭——
他时常会怀疑这到底是谁打劫谁!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跑到山贼寨子里打劫了。
更好笑的是,这几人中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带着斗笠垂纱遮住了面容,但依旧能看出是个娇滴滴的妇人——
他们当时又是愤怒又是好笑,要给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家伙们一个教训,但没想到——
对方六个人干倒了他们三十多人,并且还做到了只伤不杀,伤甚至也不是皮肉伤,而是让他们扭筋卸胳膊——
而那个娇滴滴的妇人,只挥动了几下鞭子,丁大锤那两只能百步穿杨的胳膊都被卸掉了,脚筋也扭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像个破布娃娃被挂在树梢上。
想起那一幕,丁大锤此时此刻还腾起羞愤以及畏惧。
从树梢上俯瞰那几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宛如地狱来的恶魔。
这是官府来剿匪?官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可怕的人手了?
但整个山寨没有还手之力后,那几人并没有拿着他们的头去官府领赏,而是说山寨归他们了,那个女人更是说,以后她就是新头领。
她面纱低垂,长鞭在腰上卷着,金丝闪闪宛如漂亮的腰带,勾勒腰肢纤细似乎一摇就断,她声音轻柔地说:“这就是,打劫。”
这世道,当山贼都要被打劫,还是被女人打劫,丁大锤等人还能怎样,俯首认命,那女人果然没有夺他们性命,将他们筋骨恢复如常,就此成为新老大。
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