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的帕子,四角绣着细蕊大小的花样,左下方以彩丝细细密密镶一株鸡母株。 执瑜几乎是细细瞧了一刻钟,才抬头,声调极轻,“你还会做针线活么?” “原是不会,同弄春学了些,她手巧,”仍觉不妥,补充道:“我原不曾见识过什么簪缨世胄,也从未侍弄过这些个精细的物件,实在做不出什么好东西。” “不,我……”他顿了顿,小心将帕子叠好,重新放回袋中。 “这样好的东西,连我母后都……”他声调极其低微,豆沙还是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明。 豆沙心底泛起几分难以琢磨的柔意,想说些什么。 直至最后,她近乎是喃喃的一句:“你若是欢喜,那便再好不过了。” 二人都立在门边,沉默良久,连微风拂过留下的细语都觉得清晰。 未多几日,季怀平便来府上讲书,豆沙私下同执瑜相谈,说让府邸上下愿意习字的,便随着他们旁听。 于是季先生讲学之时,除去坐在最前的白执瑜,立在不远处的豆沙,弄春、碧穗、桂枝等一众丫头都立在旁侧。 芳闺也在门外探出脑袋,另有几个仆从家的小儿女,搅得厅中有些嘈杂。 季先生并不过问,总是眼尾弯弯,顺着浮现出几丝笑纹。 众人同在一处学习,俨然成了一间小学堂,虽也谈不上和和气气,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如此这般,一岁年月宛若细流,缓缓穿过,在心上留上轻轻浅浅的痕迹,虽难以描摹形状,却能清楚道出其所在。 乍暖还寒时分,天间微雨飘游。豆沙一身天青浮云衫,足踏一双白青帛高头履,耳后穿着红绳编挂的青玉璧。 她头上是碧玉碎饰的小两把头,脑后坠着乌黑的长辫。 弄春跟在身后,伸出手指,用葱白的指甲轻轻刮了刮她双辫系起的青丝,说道:“你这头发真好,照应得人也光彩。” “你这话说着,好似我从前并不光彩。”豆沙说道。 弄春一听这话,面露几分惊色,“原没有这样意思,是我冒失,真是……” 抬眼见着豆沙,却无分毫怒色,满面带笑,想捏她的耳朵,又怕伤了刚穿的耳洞,两指夹着她颊边的肉,失笑道:“看你不单是头发好,舌头也好,竟敢蒙我。” “好姐姐,再不敢了。”豆沙嬉笑着躲闪。 “你这丫头回回都这般,哪有改的时候。”弄春也笑,攥着她的肩膀不让走动。 二人调笑着,碧穗叫嚷着,面带泣泪,奔至二人身旁,嘴里搅着些胡话。 “怎的,谁欺负你了?”弄春俯身,将碧穗搂进怀中,捏捏她的鼻尖,问道。 豆沙也双手支着膝盖,取出绢帕子,替她抹拭泪水,安慰道:“先不哭,好好同姐姐们说说,才掉了牙,这样怎么听得清。” 碧穗啜泣着,嘴里抽着气,絮絮叨叨道:“再没有谁……自是……自然是那个芳闺。” “芳闺又怎么,你且细说。”豆沙听得不大明晰,只仿佛闻说一个人名,便问道。 “我见她摆弄着一株……一株穗子,不过拿来问问,她便恼了。”说完又是哭闹。 “怎么说你也不乐得听,她便是那般脾性,你何必去招惹?”弄春转身,细细端详着碧穗额前的划痕。 “下手这样重,未免太狠毒了些,”豆沙粗略瞧了瞧,恨道,直起身几欲离去,口中念叨:“我必替你去问问她,何故伤一个孩子。” 弄春忙上前截下她,劝道:“她原就是这样的脾性,实在不必费神去理会,权当吃了这亏,知晓便是了。” “你肚量大,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她说着,又向前走去。 弄春微颦长眉,直盯着她的神色,眼中泛出晶亮的光彩,轻声道:“听我一句,别同她计较了,不值当的。” 豆沙楞了楞,弄春既如此说,她也不好坚持,终是垂着头应了声:“知道了。” 弄春复又回身去察看碧穗额上的伤口,牵起她的手,道:“且回房中,我那儿有山茶油,给你搽点。” 二人回了房中,豆沙立在窗前,低头望着墙边青污的苔泥,用鞋尖够着碰了碰,才忆起这鞋色淡,碰脏了极难清理,这才收回脚,左右踱着步,思绪纷飞。 才搽了油,碧穗抹着面上未干的泪痕,弄春自到后房去做事。豆沙便凑到碧穗跟前,问道:“那个芳闺……是何时来府上的。” “我可不知晓,总仿佛我来之前就在了,弄春来得早,你可得去问她。” “芳闺……她不是管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