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宅。 半月未归,老旧的宅子又添上几分苍古凄冷之意,大门前的石阶上生了薄薄一层青苔,墙外的爬蔓无人清理,如今已延伸到大门边缘,丧白灯笼挂在门前,平增些悲哀愁苦,进出的小厮也一脸哭相。 两个守门的坐在槛上唠得火热朝天。 “姜宅离了大公子还能是个啥?老太太眼神不好使,驱善留恶,如今这般田地又怪得了谁。” “你少胡言乱语,被听见了可是要扣工钱的,我不想被你们连累。” “谁胡言乱语,二公子那点事儿哪个不知道?整天嘴上一套手里一套,这月欠我的铜板还没结呢,我看现在这姜宅是待不了多久了,早托付邻里三叔找了份运沙的工。” “当真?替我也说一个呗!” 姜柯走近时,两个小厮瞧见他,立马站起身来,惊喜道:“大公子,您打算回来了?老太太走前一直念您呢!” 若是姜大公子回姜宅,那便不愁这月工钱了。 “老太太灵椁可还在?” 一小厮点头:“未满七日,尚存在侧厅里。” 姜柯颔首,整顿好衣襟,进大门往西院走去。姜宅这么久都是靠他一手撑起,打杂的小厮婢子皆尊敬他,不敢阻拦。 这个时辰,姜慈和姜洋应该还在侧厅陪椁,他今日回来,不全是为了姜老太太的事,他想回西院取一样东西。 西院一直是他娘的住所,门前栽了两棵垂丝海棠,枝头新芽含羞带怯,才刚刚冒头。洛璎从前在海棠下偷偷埋了一只紫玉镯子,水光透亮,价值连城,是洛尚书给自家千金的随身嫁妆之一。 他们走得很匆忙,竟忘记将那紫玉镯子挖出来,当初他娘怕戴在手上,放在屋里招人惦记,于是才埋于树下。 毕竟是洛尚书亲赠的镯子,洛璎喜爱得紧,前些天还在念叨。 姜柯正准备推门进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站住!” 姜慈一身孝服,面容苍老消瘦了许多,目光依然锐利,他道:“现在回来还不晚,若你肯跪在你祖母棺前磕三个响头,便准许你们重回姜宅。” 闻言,姜柯轻笑,道:“叔父多虑了,我只是回来看一眼祖母,并不打算久留。” “你敢走,我明天便上官府揭发,不孝无德之人,学府绝不会收你。” 他说话间,秦氏也到了。 相比姜慈和秦氏,先前见过的姜洋倒是显得精神多,至少面色比两人红润。 姜柯瞥见她发上的钿钗,是他娘留下的。既然对方想威胁他,那他也会不留情面:“与其着急揭发我,叔父不如好好考虑过两日要在哪里落脚。” “这是何意?” 姜柯温温一笑,未作答复。 然而姜慈已经黑脸:“你要把宅子卖掉?休想,宅契都在老太太枕下,没有宅契你动不了这宅子!” 他不信姜柯敢进老太太房中公然查找,那可是不孝之行。 自姜善走后,老太太便接手了姜宅,这些年藏着就是为了给他留条退路。 他们的算盘姜柯自然知道,但根据前两年大梁新律,这宅子在官府的挂名是他娘亲,拿了宅契对不上人,压根没用。 姜柯敛神,藏住哂意,缓缓道:“罢了,我要去看祖母,烦请叔父带路。” 姜慈心下一喜,面上冷峻严肃,轻哼一声,甩袖转身。 “算你识相。” …… 红燕楼,歌舞升平。 “姜公子,再来一杯?” 姜洋倒在一堆莺莺燕燕当中,醉得满脸通红,就着身边红衣美人的手呷了口酒,左拥右抱,嘴里逗美人开心。 右边的青衣女子嬉笑,嗔道:“姜公子半月才来看我们,当真是个薄情!” 姜洋握住她的手,笑道:“先前家中有事,以后定会常来。”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一来自己的银子撑不起红燕楼如此高的价,二来他还有正事要办。 姜洋从衣中摸索一番,掏出一个绣着两只彩蝶的香囊,留连花丛,双飞成舞,他放在鼻前深嗅,淡淡的玉兰香沁人心脾。 香囊一角绣着一个“梨”字,清秀漂亮。 青衣女子见状,伸手要来抢,姜洋一瞬变脸:“滚开。” 说着一脚踹向她的小腹,吓得姑娘们齐齐散开。 姜洋醉醺醺地站起来,甩下银子,紧握着香囊往外走。 他踉跄两下,差点撞上路过的行人。
第 7 章(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