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令宴(四)(2 / 3)


晏时诚实道:“记得。”

一个漂泊无定所、又处处结仇的独行侠,自然会将用脚丈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牢牢记在心里,如此一来,但凡有风吹草动,他就能以最快速度逃去其他地点。

“那你来带路。”徐屿宁颇为意外地瞧了晏时一眼,悠闲地放慢步伐。

她随手折下一片顽固地挂在枯枝上的叶子,放在嘴边尝试着吹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调,扰乱了晏时心中反复的阴郁。

雪势越来越大,地上已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被,很快被他们的履靴压平,留下两串整整齐齐的脚印。

晏时走得不快,配合着徐屿宁的节奏慢悠悠走在道上,听着刺耳的音调慢慢成型,不再折磨神经,再到吹得有模有样,才终于走到了凝和殿。

“都多少年了,还是老样子,也不知好好修缮下。”徐屿宁仰头望着牌匾,似是忍无可忍,嘟囔了一句。

能让好歹活了几百年的徐屿宁如此感慨,想必凝和殿的岁数惊人。晏时循着她的眼光望去,瞧见牌匾周围的朱漆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一路蔓延而下,攀附上支撑的柱子。

昨日夜里不明显,今日一瞧,只觉得整座宫殿都岌岌可危。

他撤回目光,透亮的琥珀色眼睛专注地望着徐屿宁:“知晓师尊对这座行宫熟悉,也不知来了多少次?”

徐屿宁不大乐意将自己的过往,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往里走,没有给出确切回答。

晏时温柔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世人皆道砌岳宗拥护皇室,守护天下太平,可当今皇室昏聩至此,为何还要护着他们?”

她踩上床榻,回头瞧了他一眼,轻悠悠地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晏时知趣地闭了嘴。

冬日里屋中昏暗,白日也得点灯。桌上燃烧的蜡烛被一把剪刀剪去一截焦黑的烛芯,烛火烧得越来越旺。

铜炉中的银丝细炭烧得噼啪作响之声透过绣帘钻进徐屿宁耳中,她盘腿坐在榻上,默念清心诀,重新闭目屏息、气沉丹田,却被晏时方才那句话扰了心绪,不由得回忆往昔。

早在行宫初建成时,她就来探查过。

当初皇室刚大换血,才稳定不久,徐父徐母恩爱非常,难得有次闹了别扭,徐父便领着徐屿宁来人间拜访皇家,再找找新奇玩意买回去哄夫人高兴。

那时还是誉王的曾祖父在位,徐屿宁透过金碧辉煌的皇宫和刚修茸好、无比奢靡的行宫,只看见了一望无垠的死气。

她不喜欢皇室,却被徐父勒令来来回回好几次,接了无数次苦玄阁中有关皇室的特殊任务。

徐屿宁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礼遇皇室,更不懂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坐稳人间最尊贵的位置。

因为不理解,所以她问出口。

徐父笑得慈爱,揉了一把她的头顶,认真庄重地同她说:“宁宁,这是我同皇室的约定,只要他们不让人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砌岳宗就会一直拥护他们。”

“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徐父语气沉重,眼神有些哀伤,“我想让一个可怜的家族,能够瞧一瞧屋外的山水风光。”

那直接推开门不就得了?徐屿宁不以为然,此后也没有再同父亲提过这件事,只是在继位宗主后,按徐父的吩咐履行承诺。

时隔多年,她忽然对这个家族产生了点儿微弱的兴趣。

父亲曾提及过,那个家族的每一位族人都堪称国色,无论男女。

似乎就是姓……

记忆中毫无关联的两环意外扣上,惊得徐屿宁灵台一清。

——姓晏。

……

趁徐屿宁打坐调息,晏时闲着无事,将整个凝和殿都转了一圈,最后折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梅,插/入屋内空闲的青玉花樽中。

做完一切,外头依旧天光大亮。

他坐在桌边,拿着剪刀仔细又耐心地修剪红梅横出的枝桠,又往花蕊上撒了少许水珠,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手艺。

被折下的红梅永远停留在绽放的刹那,艳红的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凝成霜的寒气,缀在遒劲的枝干上,情意绵绵。

傲慢又惊艳,倒是挺像那位。

晏时掀起眼皮望向垂下绣帘的床榻。

烛火影影绰绰照出绣帘背后那个坐得笔直的人影,晏时扭头望向那抹模糊的人影,有些出神。

衣袖不小心缠上桌子暗格上的开关,他回过神来,在闹出声响前解开疙瘩,顺手拉开暗格瞧了瞧。

里面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