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飨的这位主宾究竟是个什么脾性。
江之衡搔搔后颈,阴阳怪气贬损了冯俊成几句,领了人往边上走,“王姑娘,不必搭理他,便让他一个人在边上吃闷酒,咱们几个划拳如何?”
大抵美人都是不愿意被人轻视的,王沫丁不大服输地回身望向冯俊成,就见船尾水波似红纱翻腾,冯俊成撑腮饮酒,“红纱”一浪一浪,手中酒盅也一杯接一杯,很是犯愁的模样。
不多时,江之衡满身脂粉气晃悠回来,看一眼冯俊成喝空的酒壶,道了声“酒量见长”,陪他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愣。
江之衡到底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消沉,问:“不妨与我说说,莫不是那大嫂逼你娶她过门,叫你不堪重负,追悔莫及了?”
冯俊成勾扯嘴角,转身背靠木栏,两条胳膊舒展着,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我二姐姐今早回了家,因为黄瑞祥醉后失德,将个贴身侍婢强占了去,叫她寒心。二姐姐拿瓷枕打断他一条胳膊,回来路上却还给我捎了糕饼。”
江之衡一下也没了笑模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
江之衡面向他,“那你二姐作何打算?”
冯俊成摇摇头,“多半叫黄瑞祥认个错就心软了,真不知她是怎么了,她从来是个认死理的人,怎会对黄瑞祥百般忍让。”
此时冯知玉正在白姨娘屋里,侧卧对母亲说起在黄家两年来的遭遇,母女两人都出了奇的平静,对这日复一日的蹉跎感到麻木。
白姨娘在塌上坐下,拍拍膝头,让女儿枕在腿上,顺她背心。
“玉丫头,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他做得再不对,你也不该打他。”
冯知玉别过脸看向白姨娘,“这从何说起?他本就该打。”
“你打了他,往后你在黄家还如何立足?你婆母本就对你不满,这下还不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即便你回去了,也要受她的气。退一万步说,你打了他,他能改不能?”
话毕,白姨娘意有所指道:“冲动坏事。”
冯知玉在白姨娘腿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枕着,那么刚强的性子,也点点头,“是我草率,我的确不该打他,可打都打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就这么回去我那婆母只怕要将我生炒了去。”
白姨娘轻抚过女儿面颊,柔声道:“这事你也占几分理,就看黄家什么表态,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往后沉住气,可别再莽撞了。”
冯知玉轻轻颔首,依偎母亲膝头不语。
这母女谈话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泪倒罢了,女儿在夫家不受待见,做母亲的竟然也没有安慰,只有几句筹划,看似寻常,又有些非同寻常。
没过两日,黄瑞祥果真带人来接冯知玉,他胳膊还挂在胸前,又在金陵狠挨了顿竹条,手背上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站不直,跪不住,坐不稳,只能站着,龇牙咧嘴来在冯府门外。
冯知玉闭门不见他,他便被董夫人请进去,问了那晚的前因后果,怎知到黄瑞祥口中,又成了那婢女先处处暗示他,他又恰好有意,水到渠成成就一桩佳话。是冯知玉善妒,这才谎称婢女被迫,出手打伤自己。
如今那婢女已被纳作小妾,还在等着冯知玉回去,给她敬茶。
话里话外,还真成了她冯知玉分房有错在先,才使得自家男人空虚寂寞,无处排解,宠幸了房中婢子,若非她肚量小,不能容人,也不会有后头的这些事。
冯知玉在内院得婢子鹦鹉学舌,一听便知道这是他娘给他出的主意,就为了不让她占理,就为了打压她在黄家的气焰。
于是她冷笑来在正堂,当着冯家内眷说道:“那婢子是你黄家的家生子,她迫于淫威不敢说出实话,南门口那卖酒的妇人呢?你也有法子将她摆平?有本事你也一并纳了她去!”
冯俊成本在边上同仇敌忾横眉冷对,听到这儿骇然一惊。
冯知玉有备而来,她晓得董夫人会就这么推她回去,待到金陵,她就成了婆母的俎上肉,任由宰割,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不妨叫个人去把南门那妇人请来,也听听她怎么说,看看是又一段‘水到渠成’的佳话,还是你色迷心窍调戏民女。”
“好啊,那就将她叫来,看是谁勾引的谁!”谁知黄瑞祥全然不惧,在他看来,那日就是青娥为卖酒逗引在先,自己不过与她逢场作戏。
听罢,冯知玉瞟一眼冯俊成,果真见他面色反常,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