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过惯了忍气吞声谨小慎微日子的人,早就习惯了将一切情绪都藏起来,就连偶尔的倾泻都显得突兀而不妥。 尽管她才是楼家真正的血脉,在这里理应受到最好的待遇——楼氏夫妇确实也尽最大的努力补偿她,阿羽吃的穿的,她都有同等的待遇。 但楼商怜仍旧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不仅融不进楼家,就连把自己真正当成千金大小姐都做不到,在养父极其严厉的束缚管教之下,她内敛而敏感,早就成了习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今日她的侍女更是无意间得知楼氏夫妇给阿羽寄信、做零嘴的消息,本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楼商怜,像是一下子身坠冰窟,内心里卑劣的担忧顷刻间喷涌而出。 真正的血脉和十八年的感情,到底孰轻孰重? “楼氏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过女儿!”楼商怜抹去眼角的泪,低声抽泣,“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个捡来的楼羽,有灵根又有什么用,终归不是楼家的人!” 侍女上前安慰:“小姐,您想想,您现在的吃穿用度和往日比,如何?” 楼商怜道:“吃穿用度……自然是楼家更好……” “那您可曾忘记您的养父?” “养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自然不会忘记……”尽管养父对她管教很严格,在她印象中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哪怕她只是犯了一点因为夜里太饿而偷吃糕点的小错,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手心被打得皮开肉绽。 可是,她生长的环境中没有楼羽。养父严则严矣,却没有亲生子女,就连养女也唯有她一个。楼羽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根刺,令她如鲠在喉,坐立不安。 跟养父在一起,只需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被惩罚便好,不像在楼家,要想的太多太多,需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楼羽…… 侍女道:“您就是想得太多了,奴婢斗胆说一句,其实家主和夫人对您是真好,您瞧瞧您手上这镯子,只有比羽姑娘好的,绝没有比不过的。您该放宽心……” 楼商怜抽泣不语。 外面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楼商怜抹去泪,从它嘴里取下一个纸卷,上面有养父的字迹,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只有几个字——事情办得如何了? 楼商怜神情一点点恍惚,透过窗子望见验灵台,目光又逐渐坚定。 她将纸卷放上烛火,灰烬飘下来。 - 清泠山。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空中划过炽亮的闪电。 山中木屋瞬间被照亮,又暗下去。 旋即雷鸣滚滚,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在吞噬着这个天地。 床榻上的人瞬间被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将被子拉起蒙住头。 ”轰轰——“ 阿羽一个颤抖,将被子又裹紧了些,她触了触手链,手腕凑到耳边,琴声一下下安抚着她,阿羽觉得平静了些许,拉下被子一角,视界恰恰被闪电瞬间照亮,甚至可以透过窗户纸看见外面的情形。 高大的松木被一道雷俶尔击中,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倒塌! 阿羽:! “轰。” 视界暗下去,同时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叶子的簌簌声过了好几息方消。 阿羽再也忍不住了,慌忙撑起伞就往伶舟月的屋子去,大门紧闭,她湿着裙摆唤道:“师父,师父!阿羽好怕雷,师父可不可以让我进来,或者……或者封住我的耳识……” 雨水从屋檐流淌下,成了一道雨帘。 雷声仍旧滚滚。 大门之后却没有声音。 阿羽心里又慌又怕,她怕雷,却也担心师父嫌弃她胆子小而不要她了…… “师父、师父……” 阿羽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生无能,又想起秋水的幻境,哥哥因为她胆小而嫌恶她,阿羽虽然知道那是假的,却实在难以释然,楼家是战神一族的后裔,祖先们便以骁勇、果决、包容闻名,而她如此胆小…… 挫败与无力之中,还隐隐有几分嫌弃,阿羽淹没在杂陈的情绪之中,竟然连大门在她面前打开都不曾察觉。 直到腰上被一道劲风束缚,拽入屋中,大门“啪”地在她身后合上。 伶舟月的面容映入视线,他长发微湿,发尾滴下几滴水,身上披着长袍并未束得很紧,像是才沐浴完。 眉眼凛冽,肌肤冷白,便是画中仙人也不及他出尘,在屋子中一站,好似周围一切都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