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不知过了几日,直至月落星沉,天色微微泛白时,孟归宁才满身风尘的赶到亭江。 若是在寻常,此时亭江早已关上了城门,但此刻呈现在孟归宁眼前的,是大开的城门,和四处流窜的难民。 孟归宁面色一凝,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骑马向城内奔去。 洪水将城内肆虐的面目全非,大街小巷遍地皆是泥泞和不知从何处冲来的碎木碎瓷,刚才她看见的,多是来亭江做生意的外来人,真正世世代代住在亭江的人,除非有亲戚可投靠,否则便只能靠着废墟艰难生存、苟且偷生。 若不如此,又有何处可去呢? 孟归宁嘲讽地笑了笑,如今亭江周边之城多受水患牵连,远些的地方难以到达,在路上便不知要死多少人;便是到了,入城之后无依无靠、身无分文,恐怕只能沦落街头乞讨了。 孟归宁想着,忽的回忆起往日里见到的那些地方官,垂下眼帘,神色嘲讽。 能不能入城还说不定呢…… —— “简直是胡作非为!”宣承帝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扔在地上,瓷器本就不经摔,落在地上碎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孙敬……倒真是个能臣!” “父皇息怒,为这般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沈祁川面上显出几分担忧,急急出声。 “朕如何能息怒!”宣承帝动了火气,指着地上的奏折怒声道,“亭江是何处?骊川之地,鱼米之乡,邳州粮食大多自此处来,他倒好,好好的地方给朕毁了,朕要他去那处,他倒好,贪到了朕的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可父皇,”沈祁川却是开口,“此次水患确实严重,孙大人纵有万般过错,却也不是一个折子便能定了罪的,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那城中百姓该如何。” “罢了罢了,”宣承帝仍是怒气未息,可却一瞬间觉得没了精神,只得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又不知想到什么,转开视线,摆摆手,“你先回府吧……” 闻言,沈祁川双拳紧了紧,又松开,俯身行礼后,直起身向门外走去。 “江盛。” “奴才在。” 宣承帝望着门外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忍,又逐渐转为狠厉,“传秦国公入宫,然后传旨给辞晏,命她立刻前往亭江,好好查查那儿的官员,究竟做了些什么!” 有些人,该敲打敲打了,至少得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 —— 沈祁川走出宫门,夕阳余晖越过高高的宫墙在他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望着宫墙内的亭台楼阁,高台轩榭,半晌,转过头,径直上了马车,一语不发,只静静靠着,心中万千思绪飘忽不定。 “父皇倒还真是偏心,”沈祁川笑着,轻抚着手背上被茶壶碎瓷划过留下的几道红痕,只觉隐隐作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真如此,怎么办呢?” 恐怕,他也没有退路了…… —— 渭京发生了何时孟归宁一概不知,南纪从渭京赶回只传了陛下口谕,他常年在外不知渭京形势,自是不敢久留,而她此时站在孙府前,看着里头的人将东西一件件搬上马车,满车的金银珠宝和粮食,而城中的百姓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多可笑。 “你们快些回老家躲着,亭江的事我自会处理,若是……” “孙大人,”孟归宁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您这一家老小,这是要去哪啊?带着这一车东西,可不好走吧。” “你是何人?”孙敬听见声音一愣,回过头,发觉是个姑娘,不由得心口一松,轻视了些。 “在下孟归宁,亭江发了水患却无人上报,陛下担心有乱臣贼子意欲欺上瞒下,犯上作乱,便指派我来此察看,若是无事……也可在旁帮着大人重建亭江,”孟归宁话锋一转,看着那一车东西,接着开口,“瞧这一家老小,孙大人莫不是要……畏罪潜逃吧?” 孙敬在听她自报家门时脸色已然变了变,见她看着那一车财物,略有些僵硬的开口,“怎会,这些……都是要用于赈灾的,孟少卿误会了。”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孟归宁挑了挑眉。 在外多年,功绩没多少,朝廷人事变动倒是知晓得很。 她的少卿之位不过虚职,乃陛下为让她入朝,却又因她女子身份而不可给予过高官职所授,她如今身兼数职,却也都是不掌几分实权的,便是按察使之位……上头多少人压着,她算什么? 而这少卿一职向来负责的是设有军营的各地军备视察,常年不在京城,京中知晓此一官职的人尚且寥寥。 然亭江与渭京相隔甚远,且未曾特设下那些个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