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厂里发生的事情特别多,宋麒麟和罗月的事情只是在众多大事情中发生的小事情。 更大的事情就是很多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新成立的车间。很多人不看好,很多人说闲话,很多人觉得为什么要改革,原来的日子也过得去。 一连好几天,徐云甫都在讲西装的设计打版。自己学和教别人是两回事。 自己学的时候,没有遇到多少问题,等到教别人的时候,遇到的问题一大堆。 “袖口处打线钉,要留多少位置?” “面料背面粘衬,领子,是缝什么针?” “袖子沿着袖山弧线,针距需要多少?” “领棉,领底从哪里开始缝合?” 徐云甫一听到问题就慌,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聪明了,所以之前没有遇到这么多问题。 现在轮到自己教学的时候,问题一个比一个多。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需要问。 算了算了,人笨一点总比油嘴滑舌的好多了,至少笨能教得会。 好几个晚上,他都睡不踏实,不是想着布料能不能如期交货,就是想着按照这个进度,工友们能不能都记住制作流程。 真是要了老命了。 一日,他晚上睡不着,就出门转了转。 他走到了一片田地里,看见田地里种了大片爬藤的丝瓜,低矮处种了一些番茄,还没完全成熟,小小一串串青色的果实在微风里摇晃。 他闭上眼睛在田埂上坐了下来,随手摘了一条狗尾巴草衔在嘴里。 要是陈锦在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他听人说高考特别难,几百个人里面才录取一个,纯纯的天之骄子。 如果念完大学,肯定不会再回厂里了,到时候不知道分配到什么好工作了。 往后的日子,他们两人就像互不相交的两条线,各走各的路。 要不给他写一封信,说什么好呢…… 又过了一个月。 在工友们的不断努力下,第一件西装终于做出来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件、第十件、第一百件。 徐云甫看着这笔挺的西装,内心深处无限感慨,这第一步总算是踏出来了。 不过现实又给他浇了一盆凉水。在供销社柜上卖的西装,根本无人问津。 人家都觉得这是啥新奇玩意儿,见都没见过,穿这种奇装异服,在人群里有些格格不入的。 徐云甫也很郁闷,他托着腮想了想,和大家解释:“现在正是夏季,都开始换上短袖或者白背心了,没人买也正常。要等到秋天,特别是深秋的季节,大家才会购置。到时候别说是一百件了,一千件都卖得出去!”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道:“我听说国外的第一台纺纱机叫珍妮纺纱机,大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很恐慌,但没多久,大家都发现珍妮纺纱机做出来的纱不但质量好,而且效率高。我认为,我们这几个月共同努力,做出来的西装,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可。” 徐云甫最近听到厂里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瞎搞,浪费钱,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要。 有些好事者还到处说什么,自己料事如神,这事情肯定成不了。 当初他就反对的,看吧,就猜到了这种结果。 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听多了,必定影响大家的心情。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满腔热血付出的一切,没有换回来好的回报。 徐云甫自己也清楚,这些话不光是讲给大家听的,而且也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现在也太需要别人的鼓励了。他才20出头,第一次接手那么大的项目,而且初试水并没有成功。 这种担子,任凭压到谁头上都不会好过的,况且他还是第一负责人。 下班了,他等所有人都走后,愣愣地站在生产车间发呆。 他摸了摸人台上展示的西装,内心无比煎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星星点点。 他回家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陈锦家。正是放暑假,不知道回没回家。他的那封信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终是没有勇气寄出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想走,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哥哥,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来?”陈锦问。 “他找女朋友了?”范文霞问。 “妈妈还不晓得吗?”陈锦问。 “他又没和我讲过。”范文霞说。 “我看过照片了,特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