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一出，鬼挡杀鬼，魔挡杀魔。

只见那金色凤翎穿梭于狸头鬼蛇之中，顷刻间便见尸油石砖上，多了无数个光滑的无头蛇尾。

至于蛇鬼的狸头，由于毛长易燃，沾了凤凰神火，即刻便燃烧起来。

飞在空中，倒是代替了白灯笼，将整条长街照得恍若白昼。

神火色泽澄明，异彩流光，煞是好看。

黄泉之下一鬼界，转瞬便充盈着上天宫的仙气。

六界之内，除了魔修外，无论人鬼妖仙神，得了上天宫的仙气便有助于修为。

百鬼自然对这白得的仙气趋之若鹜，立刻忘了本分，追随本性，你争我抢地追逐吸取仙气去了。

飞檐之上，巫匀影的身侧多了一人。

凤尘年携九霄神息而来，一袭白金华裳如日光烨烨，绰约身姿如昆吾仙山上峙立的楠树，玉面桃花，眉眼清透不染纤尘。

一身正道之光，直晃人眼睛。

巫匀影见了他，便想学人界之法，给他的神像上三柱香。

许的愿是，祝他早死。

两人对视了一下，凤尘年道：“姑娘何故这样看我？”

巫匀影没想错，重来一世，看来果真只是她的重来。

地狱下昔日场景重复上演，眼前的凤尘年一如当年。

上一世澧都鬼界，他们相见之地不在这里，而是在地府十八层地狱之下。

昔年巫匀影初诞生便被送去人界历劫一世，自以为只是凡魂之身，任凭刀山火海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都无动于衷，只会漠然看着伤口愈合，完好无损地恢复如初。

如此反复了不知几万遍。

周遭其他恶鬼都在被折磨十天十夜后，魂飞魄散，终得解脱。

只她一人。

有不死之身，受无尽折磨。

在人界一世，周遭所有人都说她是邪物、妖物。

而在十天十夜之后，只她一人完好无损地活着，鬼王得知此事，特来“观赏”她，并称她为“邪神”。

那是上一世巫匀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不过也是从邪物变成邪神。

邪神非神，倒比邪物这个称呼更加讽刺。

因她是邪神，所以她不死不伤，在人界鬼界都受无端折磨。

因她是邪神，鬼王知她身份后，特开地狱焱火，仅为试能否毁她肉身。

邪神乃六界罕见的极特殊血脉，纵使地狱焱火也无法伤她，但被焱火烧过的肌肤，要比寻常鬼火所及之处更慢愈合。

愈合之时，肌肤更如百蚁啃噬，千虫剜肉，非常人能忍。

邪神在人界之时，虽没过什么好日子，但也从未遭此等非人待遇。

神体尚年幼的邪神浴焱火整整十七日，体内魔髓初显躁动，眉心隐隐发黑。

她最狼狈不堪之时，凤尘年便是这样从天而降，救她离开火海。

邪神一世堕落，多少次深陷泥潭，从未有人这样救她。

她注视着对方，神情里全是警惕，像受了伤的狼崽子，不接受任何无端的善意。

当时凤尘年也是说了这么一句“姑娘何故这样看我”，彼时他拉着她的手腕处，有缓缓神力渡体，减轻了百蚁噬心的痛感。

巫匀影感受更深的是，旁人掌心的温度。

原来只有她一人，血和骨骼是冰凉的。

当时她说的是：“你我素不相识，你便出手相助，救我于水火，敢问公子是何人？”

而现如今巫匀影再不是当初的无知少女。

她经历了更多事，看到这六界中更多的恶，曾遭人陷害重伤，也曾遭人算计背叛，险些到死都不知自己的存在究竟违了哪门子天道。

此时开口，自然绝不再会是什么公子少爷的。

“阁下从天而降，坏我好事，眼下此话应是我问你才对。”

巫匀影甩他一记眼刀，“你如此这般盯着我看，难不成不知何为‘自重’？”

闻言，凤尘年的神情竟依旧自然，甚至颇具神祇气质的眉眼还微弯了弯。

片刻后，他对她行礼歉意道：“是我唐突，只是不知姑娘口中所说的‘好事’，是什么？我本以为刚才你遇到险境，这才出手相助，如有冒犯之处，皆是我思虑不周。”

巫匀影此刻一言不发，心里却不知是何种滋味。

前世之事仿佛就在上一瞬，让人不能不想，无法控制地恨。

凤尘年要为了六界杀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