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立朝已逾一百五十年,都城扩建了两次,宫城、内城,外加新城,人口超百万,四十多万户,一百二十八坊,纵横交错如棋盘。 今夜,一队队大红曳撒配乾刀的周家军,在镇国公府座落的兴庆坊,连同周边的胜业坊、永嘉坊、道政坊,还有道政坊旁的东市,一道拉开了搜检序幕。 大红坊门缓缓打开,两列周家军轰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持刀站在了坊门下。 兵士神情庄肃,站姿笔挺,如同大战来临,只有口鼻间喷出的热气,一丝丝,一缕缕,透着那么些漫不经心散入空中。 暴风雪似乎也感觉到了紧张气氛,越加卖力泼洒下来。 夏府后门终是被咚咚敲响,一队周家军奔了进来。 整个周府都被震动了,四下亮起了一盏盏灯火。 “姑娘,官府来搜查了。” 院墙外的喝呼声已清晰传了进来,似乎都能听到语气中的狠辣。 “怕吗?” 红豆连连点头,随后又把发抖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不抖了。 夏瑞珠把最后一扇窗户关上,朝她柔和一笑,“别怕,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红豆又点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不安,又透着全然信赖。 “走吧,我们带糯米去姨娘屋子,等他们过来。” “谁叫糯米,我可不叫糯米。” 顾启明嘟囔着,不情不愿跟了上去,同时又别扭地拉拉衣领扯扯袖口,一时动作大了,牵动着伤口,疼得咳嗽起来。 夏瑞珠暗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示意红豆去扶他。 “不用,我自己能走。” 顾启明让过红豆,越加大步踏了起来。 一路咳嗽,脸上涨得通红,配着双丫髻,红唇脂,倒有了几分姑娘的美态。 真是个别扭又倔强的家伙呀。 夏瑞珠没再逗他,把屋门拉好,走向正屋。 短短几步路,顾启明走得很痛苦,脸上跟着浮出了些诧意,这一路,青砖地上竟看不出什么脚印,檐下的地上也挺干净。 “用火盆里的炭灰散地上,吸了潮气又扫干净了。” 夏瑞珠好心地解释了一句,又道:“等下你就管好火盆,看我这样动作,就把竹杆子扔火盆里烧。” “聒噪,都说几十遍了,你以为我是傻子啊,这点小事还记不住。” 顾启明踏进屋子,顺势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有些发怔。 夏瑞珠站在他两步远外,两手交搭身前,随后一手抬起,柔柔地捋了几丝碎发到耳后。娴静优雅,真真大家淑女。 刚才治伤头一眼,她发丝披散,衣裳凌乱,此时衣裳换过了,乌发细细梳顺了,编了个大辫子在身后,倒显出五官的明媚来,眉如远山,浓淡正宜,那双眸子如三月桃花,其上细密睫羽似青燕振翅,眨动间,漫天桃花飞舞开来。 一时间竟让人迷了眼。 -- 咚咚砸门声似大军的号角,又似阎王的催令,在夏府最偏僻小院炸响。 “红豆,去开门。” 夏瑞珠沉声道。 红豆软着腿,依言打开正屋门,刚走到了屋檐下,就见三个兵士已是举着火把进了院,火光下,他们手上的钢刀明晃晃的,散发着比暴雪还要冰冷几分的寒意。 红豆的腿肚子开始抽筋,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院中她用雪填埋掉的那块血迹上。 “有血腥味。” 不知哪个兵士皱着鼻子低呼了一声。 三人立马警觉,环顾四周,随后疾步走到院中,围拢一处雪堆。 有人用钢刀拨着雪,“快去禀告昭武将军。” 一人飞快跑出院子,两人举着钢刀朝红豆围拢过来。 那一刻,红豆如坠冰窟,颤了颤,终究没有扶住门框,一下坐倒在地。 寒风席卷,撞在墙头,发出凄厉的号呜声。 随着夜深,温度急剧降低,整个小院好像都被冻了起来。 一个织金曳撒,飞鱼服的青年将军,披着外黑内红的鸳鸯大氅,按着乾刀刀柄,很是威武地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朝红豆看一眼,随后跟着那名禀告的兵士走到了那滩血迹前,伸出刀柄拨了拨雪,又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正屋里,手一挥,“给我搜。” 他的声音带着些随意,并不高昂,甚至有些清朗好听,可那些兵士轰然应诺声却让人神经急速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