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枝有些晕乎乎地离开上房,走得一段路,才发现连续三日的暴雪停了。天空映着雪光,能看到大块铅云快速流动,不知下一场雪何时落下来。 此时倒是可以松快一下,她停步,放下食盒,解开系带,刚要脱去身上潮湿笨重的蓑衣,却听得哐当一声,脚边的红漆食盒飞出,撞到旁边的一个小假山上,摔得粉碎。 尚未燃尽的几个木炭落到雪地上,发出嗞嗞声。 张翠枝吓了一跳,忙转身,却见刘嬷嬷一脸怒容,正抬脚朝她踹过来。 躲闪不及,被踢中小腿,疼得她一个趔趄。 “真是没想到啊,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这么些年,竟是你跳出来抢了我家的花木活计。”刘嬷嬷一脸阴沉,微喘着喝骂,“你瞧瞧这是什么。” 她手上一抛,一个小物件就重重砸到了张翠枝脸上。 疼痛不算剧烈,可随着落地的目光,张翠枝却是瞳孔一缩。 半个菱角大小的银角子,能看得出来前后绞过两剪子,估算着重量,得七八钱了。 “瞧瞧,这是夫人赏你的银角子吧,兜兜转转又到了我的手上。星儿丫头敢私拿吗,被夫人知道那是要打断腿的。” 刘嬷嬷略带着得意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是夫人的乳母,而你呢,一个跟着前夫人过来的粗使丫头,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也不知你哪来的那么大脸,敢跟我家抢花木活计,要是你好好听话……” 说得顺溜的刘嬷嬷才咽了口口水,忽见眼前的张翠枝一弯腰,快如闪电地捡起那个银角子,再一转身竟往前跑了。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刘嬷嬷这下气得七窍生烟,拔腿追了上去。 穿过长廊,转过圆洞门,眨眼功夫竟然看不到前边人影了,刘嬷嬷心中更气,迈着老腿加快速度,一个转弯,竟与树丛后转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哎哟一声,她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个狗东西,还敢埋伏我,张翠枝打人啦!快来人哪!张翠枝要杀人啦!” 一时没能爬起来的刘嬷嬷大惊,两只胳膊护住头脸,已是先声夺人地大叫起来。 “奶,怎么是你?” 张成被撞退两步,听得声音认出来人,忙不顾胸口闷痛前去相扶。 却不想,啪的一声,得了个耳刮子。 “小兔崽子是你啊,怎么躲在树后头吓人,真真要吓死我了!” 张成伸出的手一下僵在了那儿。 特制的黑帽被那一巴掌掀歪了,雪光照映下,可见左脸颊上有一大块青黑色胎记,把本就磕碜的一张脸更衬成了鬼魅一般。 “我刚走到这边,是你跑过来……” 刘嬷嬷却是没听到他的嘀咕,只是一径地骂。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不在二少爷那儿伺候,瞎跑个啥,害我跌了一大跤,哎哟,我这心口疼得哟,真要了老命了。可怜我一天天的为了这个家,磨破嘴皮子跑断腿,把你们一个个的护在身子底下,现在却连洒扫上的粗使下人都能欺负我了,我还活着作甚!” 刘嬷嬷爬了一下没爬起来,见还呆站在那儿的张成,气不打一处来,“没眼见的东西,早该生下来在马桶淹死得了。也就二少爷心好,这两年让你去他跟前当差,你不好好伺候着,给家里多争些脸面,今儿许香婆的那个花木差事哪能被张翠枝给夺了去……唉唉,你还不扶我起来……” “你们当时就该淹死我。” 张成乍然对着她怒吼一声,返身就跑。 “小兔崽子,反了你……” 苍蝇嗡嗡声还围绕在耳边,张成越跑越快,让呼啸起来的寒风把这一切都吹散。 他顺着来路,跑回与二少爷分开的院墙边,二少爷那厌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屎,要是今日的事有一丝传出去,活剐了你。滚下去吧,别拿你的那张鬼脸污了我的眼睛,真令人作呕。” “滚吧,不人不鬼的东西,回你的老鼠洞去吧,现在少爷身边有我伺候。” 站在少爷身后的兴祥也是昂起下巴,用鼻孔对准他,说出来的话又尖又利,跟把匕首似的。 仿佛要躲开那些话语,张成跑得更急更快了。 等他收住脚,发现竟已来到了那艘旱船前。 黑黢黢没有一丝光亮的船身,象只野兽般静静蹲坐,而他却似瞧见了船舱里亮起的灯光,还有那雪白的身体,妖精般诱人的声音。 张成的血液沸腾起来,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枝腊梅,放到鼻前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