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出“慈母”两个字，就听见李中华道：“这个刻字的活，我来吧。”

顾楠清的手一顿，随即想到寨子里的女孩子除了知青们教过几个字，是不认得字的。

大概是感受到原主的悲恸，她刚才竟然用小刀先刻出要雕刻的字的大致模样。

她抬起头来，只见黑石婶子和黑石叔已经踏进了门，看见李中华在刻字，纷纷说道：“我们正想找族长的孙子来写一下字，没想到阿华在这里，太好了。”

“谢谢。”她小声说道，心道好险。

李中华嘴角不经意翘了翘，便埋头努力在墓碑上刻字。

顾楠清阿妈是三天前凌晨去世的，所以今天下午就会下葬。

顾家老宅那边的人，顾楠清已经不指望能来了。寨子里的人，她总要请两人帮忙抬棺椁才是。

没想到她还未开口，黑石婶子两口子先来了。

顾楠清进屋给顾楠玉和顾楠林穿戴好孝服，带着顾楠冰，抱着小林子走出来一看，族长和他的孙子带着毕摩（寨子里的巫师加巫医）已经到了，陈知青和几个知青也过来了，寨子里还来了几个和阿妈关系比较好的婶子。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的角落，看见李中华默默蹲在那里，还在继续刻着墓碑上的最后几个字。

族长按照顾楠清所想，在屋子后山不远处的大树下建了一个坟茔，“山上你栽的树子已经成林，你洒的萝卜已做成酸菜，阿妈啊，你的儿女从此成了孤儿，你的儿女哭碎了心。你已化成了云，化成了风；风吹冷飕飕，云堆暗沉沉……”黑石婶子高亢抑扬顿挫的挽歌在前面响起，不停夹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抽泣声。

继承着原主的悲伤，顾楠清抱着小林子也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穷人的葬礼非常的简单，彝黎族的人本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土办法，更加简单。

顾楠清让顾楠冰抱着小林子，自己提着篮子，一个一个玉米馍馍发了过去：“谢谢族长公公！”

“谢谢婶子！”

“谢谢陈姐姐！”

……

“还有我。”忽然，顾楠强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说着，顾楠强就唱道：“我可怜的幺妈哦，你化作风、化作云，留下……”

顾楠清站在了他面前拦住，打断他的哀歌：“我家阿妈不稀罕你来祭拜，也不需要你来唱挽歌。”

什么？

顾楠强一脸诧异望着顾楠清。他算好了时辰过来，知道在今天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做过特别出格的事，他代表顾家老宅来祭拜一下，阿清妹子肯定会心软。到时候，他再趁机解释一下，走之前再来一趟，按照阿清妹子的性子，他们就有和好的可能了。

但是，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此顾楠清非彼顾楠清。

此刻的顾楠清看见他就各种厌烦。

“阿清妹子，我帮你。”顾楠强看见顾楠清提着的篮子，心念转的极快，伸手就要抓篮子。

顾楠清后退好几步，抱着篮子，冷冷望着他。

旁边的李中华站在了顾楠强的面前。

同是十八九岁的大青年，李中华个子比顾楠强高了一个头，体格也魁梧许多。加上李中华浑身发出凌厉的气势，让顾楠强后退两步，想绕开李中华再到顾楠清身旁去。

不想他往左，李中华往左；他走右边，李中华也往右跨出一步。

“窝草！关你屁事啊。”顾楠强忍不住爆粗口，伸手去推李中华。

不料，李中华纹丝不动，自己反而后退一步。

顾楠强这时才认认真真打量起李中华来。

洗的发白的军便装、蓝布裤子、黑布鞋，除了长得比他白，长得比他高之外，那儿比得上他，更何况还是下放的“牛鬼蛇神”！

他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李中华轻蔑一笑，侧身一闪，顾楠强几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来到顾楠清面前。

顾楠清毫不犹豫伸出脚来，顾楠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顾楠强一下愣住了，又是那么巧？

想到他回家阿爸说的话，他站起来疑惑看向了顾楠清。

“看在你磕头的份上，你的诚意我阿妈也收到了，你可以走了。”顾楠清转过头去，递给李中华一块玉米馍馍，不再看他。

顾楠强眼睛落在李中华身上，又看了看顾楠清，总觉得两人有一股说不出的默契。

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喊道：“我知道了。你丫的是看他长得比劳资高，变了心。他奶奶的熊，劳资……”

他话没说完，就被顾楠清一篮子砸在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