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南风才好现身,南风办事妥帖,叙事跟说书似的,哪都好,就是自己的观点颇多。 比如这八字差一撇的事,南风可以絮叨许久,为图个耳根子清静,半倚围栏的他轻抬眼皮, “好,我不跟她吵。” 午后的日光向来是最烈的,不过承远侯府的园子里青松翠柏、藤萝绿竹叠峦交织,缕缕春风携带着清泉池的清冽,给整个园子都铺上了一层凉津津的幕布。 徐祈年所处的观风亭位于园子的东南角,长廊连着亭子,正位于清泉池边,池水澄澈,一碧到底。 “有人来了。”阿布和南风同时出声,他再一抬眼,南风已经不见了。 有时他很羡慕南风、北风和阿布,能飞能打,而自己连单独出个门,母亲都不放心。 “玉卿,你怎么躲在这啊,去前厅玩投壶啊。” 玉卿是他的字,美石为玉,冰洁为卿。 萧煦的身影在一片绿意中显然易见,绛红色的襕衫配上雪白曲领,颇有春风得意少年郎的韵味。 按照萧煦的出身也确实如此,他的父亲是当朝太后的胞兄靖国公,母亲是翰林学士承旨的嫡长女,自己现又任大理寺右寺正,与徐祈年同朝为官。 萧煦一进入亭子,阿布便自觉地退到了长廊上,但绝不让徐祈年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乏。”徐祈年懒懒地倚在围栏上,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这就乏了?”萧煦与他两家同为国公府,却又略有不同,靖国公与太后是至亲,靠的是荫封,而兴国公是袭爵,历来凭借战功,爵位自是皇上册封。 值此敏感之际,二人似乎不该有交际甚至是处于敌对位置,但萧煦性子热烈,乐得与他打交道。 “那我可要告诉承远侯去了,你嫌他这园子不够好。” 萧煦佯装要走,徐祈年总算是起了身, “承远侯府的园子你我府上怕是都比不上,光这清泉池便是从郊外的璧河引了活水进来,整个池子足足有半湖之广。” 水波净悠,萧煦啪唧一声坐下,双臂绕在围栏上, “我觉得也是,要不我们……查查?” “如若我记得不差,令尊与承远侯交情颇深。”徐祈年语调平淡,不带笑意,也未夹杂其余情绪,不过是叙述实情。 萧煦侧着半身,指尖在栏上不断打着圈圈,声音嘹亮, “想与我家沾亲带故的人多了,你可不要瞎说啊。” 徐祈年不搭腔,萧煦倒是习以为常,继续说道: “我可听说了,上巳节那日你可是救了承远侯幼子一命。” 他记得,当日本应发生两起命案,一起是姜府二姑娘命丧七楼,而自己被当作杀人凶手;另一起便是承远侯府幼子当场暴毙案。 “我不过是凑巧碰到。”徐祈年错开对方的眼神,回忆道, “他当时已有吐血腹泻的症状,却执意逞强拼酒,是为喝酒过度,易中酒毒,再者他进食不加节制,若因酒食醉饱过度,腹胀心肺亦可致死。” 他顿了顿,用余光瞟向萧煦,发现对方没在看自己,顿时宽下心来。 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徐祈年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在时楼去而复返,又为何莫名冲进承远侯幼子的雅间,拦下他的酒,执意送他回府又为他请来医师。 “你这个左寺正,去酒楼吃趟饭,跟勘验现场一样,搞得我这个右寺正很难做啊。” 萧煦最爱打趣他这位好友,看他一本正经解释,自己还得忍住不发笑。 站得久了,徐祈年感到腿脚微微发酸,天青色襕衫随着他的步伐稍稍晃动,待他落于亭子内美人靠坐槛上,才缓缓说道: “那下次带你一起去吃。” “那你得请我。”萧煦向栏外探出半个头,借着粼粼微波欣赏起自己的丰神俊貌,眉眼柔和,微微上挑的眸子更是透出无限风情。 他看得入神,可慢慢地,水中之人的容貌就变了个样,惨白肿胀的一张脸浮出水面。 “啊——!玉卿!” “好,我请你。” “不是啊——!” 徐祈年终于注意到了萧煦的反常,他整个身子大向后仰,指着水里却扭过头不去看。徐祈年顺着方向探身望去,十指骤然抓紧围栏,俊秀的一张脸不由得紧绷起来。 声音肃穆,神情庄重, “是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