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言 七(1 / 3)

郑子潇来的时候面上像是有喜事,被她那刺眼的肿块彻底凉下来,飞扬的双眼也变柔软。

许是孟湘湘回得太冰,他像是撞到一块冷石头上。

还未等郑子潇说话,孟湘湘行了个稳重的礼,“问校尉大人安好。”

行为端庄,举止有礼,活脱脱的延北世家小姐典范。

郑子潇趴在窗边,不理会她古怪的态度,只瞧她头上的包,“你是在哪磕伤了吗,疼不疼,我这些日子太忙,没能来看你。”

他每一句关怀,孟湘湘心口都紧一下,屏息咬牙道:“校尉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夜色已深,出现在这里委实不合适。”

“湘湘。”

孟湘湘抬眼,突然觉得他神色有些无辜,像是受伤的小狐狸。多年被沙场磨去的破碎感重新浮上来。最可恶的就是这破碎感,每一个人都是敏感的,只有孟湘湘想要他们好,要一味迁就承受,人人皆是破碎,凭什么自己就要坚如磐石。

郑子潇柔声道:“是我惹湘湘生气了吗?”

“郑公子如果真的有事情,也应当呈上拜帖,走正门,深夜至此,有失规矩礼数。”

孟湘湘继续维持语气上的生硬,不敢松口。

郑子潇忙道:“这些日子是我失礼,对不起。”

孟湘湘敛眉,“既然郑校尉来了,请在此稍等。”

她打开柜门,把珍藏在里面的双鱼浪纹披风取出,双手恭敬地递还给郑子潇,“之前是我无礼,未能及时交还郑校尉的披风,还望校尉大人莫要怪罪。”

郑子潇怔了怔,缓缓接过披风,有些不知所措。孟湘湘的余光看到他眼角都在颤,却还要面上装作无事。

“如果我还做了其他错事,湘湘你也要告诉我。”

孟湘湘摇摇头,默默把窗子合上,不再理会他。

隔着窗纸能看到他身影慌乱,快步走到门前,孟湘湘连忙背过身堵住门,眼神盯着烛火,凌厉道:“登徒子,你想进我的屋子吗?”

“我不进去,你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我没什么能说的,之前是我刻意攀扯校尉大人,校尉大人也不必为我这种人留情,回去以后唾骂我,憎恨我,怎样都好,别再找我了。”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

“校尉大人再不走,我要叫家丁了。”

看不见郑子潇的神色,正是因为看不见,孟湘湘才觉得害怕。她后背紧贴着门,能感觉门板在轻轻颤动。颤的从来不是门板,是郑子潇的胳膊。

她听到郑子潇低声道:“湘湘,我不能走。”

“校尉大人何必纠缠?”

“我想求一个圆满,就不能不纠缠。你不也是一直在躲?”

孟湘湘道:“校尉大人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后背抵着门,知道郑子潇不会贸然闯入,但还是较劲似的用尽力气堵着,发辫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眼前,让视线变得混乱不堪。

门后没有动静,孟湘湘以为他走了,轻轻开了一条缝查看。

月色盈盈,如纱帐,如水雾。

郑子潇站在月下,衣冠工整,身形笔直,像是一棵小松。那皎洁的月就是披在他身上的凉衣,让孟湘湘觉得这个人转瞬即逝,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心口就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破纸。

她发现郑子潇人很瘦削,头发束的工整,虽穿校尉官服,却像是个文人。他眼睛溶溶的,孟湘湘以为他有泪,仔细看又好像没有。

他伸手,想让她开门,把她从这森严院落中解脱出来。孟湘湘几乎要破功,想要把手放回去,悬在半空中又收回。

郑子潇苦笑道:“是我冒犯了。”

孟湘湘嗓子干涩,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目光交汇的地方,孟湘湘能感觉到他的受伤,也能感觉到隔阂。一直以来,自己的躲避,他总是照单全收,但他不会有怨言,唯独今晚,孟湘湘觉得他真的很疼。

郑子潇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我与校尉大人没有过多牵扯,也没什么能答您的。”

“你心里还在念,对吗?”

孟湘湘忙制止他,“郑校尉!”

郑子潇却偏执地出奇,唯独声音还在维持自矜,“湘湘,你心里还在念着,记着,对吗?”

想要撒谎很容易,孟湘湘却说不出口,动一下舌头都困难。

“郑校尉说笑了,我念不念不重要,自古婚姻都是父母决定,我无从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