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闷热,兴德殿里喧嚣烘人。 龙椅扶手雕的是蟠龙戏珠,殷红宝珠可以倒映出高堂之下众生百态。 高坐皇位者难以俯首审视,忙于滔滔不绝的臣子无心关注,唯有双膝跪地之人,不敢直视天颜,视线刚好能落在这颗宝珠上。 姚儋能从宝珠里看到众生之相,也能看到自己的相,只是众生清晰,到自己身上反而混沌起来。 待身后的齐廷尉迂腐说完,他稳住身体,高高举起手里的白玉笏板,遮住年轻皇帝的面容,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内。 “臣有罪,任凭陛下责罚。” 庆和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背,“姚儋,认罪便要领罚。” “臣督察不利,酿成大错,甘愿受罚。” 一时大殿中无人言语,都在等他的下文。 姚儋艰难地喘出口气,平息了思绪,道:“兰台失职,是臣之过错,而非兰台之过错,若是赵魏案交由他人,臣担忧兰台失信于百官,失信于陛下!” 他身旁的吴御史冷笑一声,也高举着笏板站出来,“陛下明鉴,赵魏一案兰台已然失信,必须严查,岂能再任由他们猖狂?” 一人站出,群臣附和。 “陛下,祸出兰台,虎贲将军尸骨未寒,再让他们查下去怕是寒了忠烈的心啊!” “陛下明鉴,姚儋执掌兰台多年,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无所察觉。”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人站出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还望陛下明察,穆王爷带人将姚家查遍,无半点不妥。” “若真的清白,姚亭大人为何辞官,还不是做贼心虚?”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 庆和帝按着太阳穴,望着殿中跪立的姚儋。 他盯着那双浑然正气的眼,话却问众臣,“兰台不管此事,谁来管,齐廷尉,你管?” 方才吵得最凶的便是廷尉齐宿。 被点了名,齐宿连忙躬身,诚惶诚恐道:“臣无能,位卑言轻,难担兰台之责。” “那有意思了,兰台有错不能查,廷尉位卑查不了,满朝文武,就没个能管的吗?” 年轻的帝王并没发火,讥讽声像是钢针,扎在众臣心上。 他斜睨一眼殿下躬身站立的穆王,忽然道:“周学真,你看谁查合适?” “臣自愿请命。” 穆王迈出一步,低垂下头,不卑不亢道:“赵魏一案由臣检举而起,也是臣掌握的线索最多,臣愿鞠躬尽瘁,肃清朝内浊气。” 齐廷尉也附和,“臣亦举荐穆王,穆王为人刚直,是不二人选。” “好一个为人刚直。” 庆和帝笑了起来。 他想从穆王那张忠肝义胆的脸上找出不轨,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好,奈何对方的谦恭让他查无所获。 人不会无贪念,越是表现得忠正,反而越可疑。 庆和帝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经不起推敲的人性与嫉妒,官员臣子的每一句举荐,都是对他的威胁与侮辱。 他们仿佛在告诉自己,身下的皇位本该属于周学真。 “怡王,怎么不说话?” 庆和帝移开眼,声音低沉。 怡王像是从梦游中惊醒,笑着对他道:“陛下恕罪,您是知道臣的,臣不爱问朝政,也不爱结交,方才走神了,什么也没听。” “你认为,穆王查赵魏一案合适吗?” “穆王爷为朝廷劳心费力,自然是合适的,只是姚大人……” 怡王声音婉转,意有所指,“长陵自开国,兰台一直都肩负重担,姚大人既然没错,突然掉了饭碗怕是心里不痛快。” 姚儋瞪了他一眼,头垫着笏板重重叩在金砖地面上,“臣不敢。” 怡王不理会他,继续道:“姚大人所言不假,兰台往后还要服众。” 庆和帝长吁一口气,“你又是支持穆王,又是支持兰台,到底站哪边?” 将朝堂议事归为“站边”,相当于影射他们结党营私。 群臣惊慌,纷纷埋首不敢作声。 怡王垂眸,轻声道:“回陛下,臣不站边。臣不问朝政,也无心学习,不知道怎么处置,陛下若是一定要问,臣……站王妃那边,不然下了朝会进不了房门。” “荒唐!” 庆和帝被他气笑了,语气严厉,实则心里的忌惮消下去多半,“不思进取,难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