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二年年初,延北刚有了些暖意,又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袭击了。雪虐风饕之下,一时漫天飞絮,永逸大街上空荡一片,孤寂中只剩下白毛风,在人耳边呼啸擦过。 街头有个小破庙,不知道供的哪方神仙,先帝大兴土木修了许多新庙后,人们都往正法寺去,这破庙渐渐就没了香火。后来庙里的老和尚把余下的香火钱一抓,卷铺盖跑了。一个老瞎子支了个旗,鸠占鹊巢,在这里给人算命,晚上也住在这。 这天雪太大,街上空无一人,商户自然也大门紧闭,安心听着风声睡回笼觉。 破庙前却停了一辆紫金蓬顶的小马车,上面下来了一对主仆,一路撑着伞披荆斩棘冲进了庙里。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乱风夹着雪屑卷入,钱瞎子忙翻着白眼,到处摸索他那个蒙眼布。 孟湘湘抖了抖身上的雪,地上跟着拖出一片长长的水渍。她把案上那脏兮兮的破布条一把塞给了他,“别装了,我知道你不瞎。” “是哪位贵人呐……”钱瞎子打算硬着头皮演下去,沙哑着嗓子说道。 “瞎子不是这么演的,你不能翻白眼,你得盯着个地方愣神,以后骗人还是蒙上眼吧。” 对方话说得利索又直接,钱瞎子嘴角抽了抽,讷讷地坐回去,“小姑奶奶,您的事我管不了。” 孟湘湘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神像残破,香炉倾倒,唯一有些虔诚意味的莲花宝座上,钱瞎子歪斜在上面,空气中还弥漫着残羹剩饭的味道。 “这里的人不是说,你是延北最灵的算命师傅吗?” “您是延成侯爷家的,这要是侯夫人知道了,我这小破买卖以后也不用做了。”钱瞎子双手合十,来回摇晃着。 这时候她的婢女阿沉才跌跌撞撞追上来,两个发髻摇摇晃晃,还跟个小孩子一般,收伞的动作都颇为笨拙。 钱瞎子看着这主仆二人,愁得捏了捏眉心。他是很受延北人欢迎的,算的一般挺准,算不准也可以编准,没想到能遇到这种奇事。 年前的时候,延成侯家的长女据说感染恶疾,全延洲的大夫都请了一圈,圣上还拨来了太医,全都是撸着袖子来,摇着头离开。 一个春节的功夫,延成侯府连棺材都备好了,谁知这位小姐人没死,但好像……疯了。 那天恰好城里的木兰花刚开,钱瞎子给嘉珍巷王老太太的孙子取了个好名字,正乐呵呵感叹延北也能有这么早暖和的时候,就看见孟湘湘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她那焦头烂额的小婢女。 不算命,不取名,孟湘湘说她要回家。 她说她是穿越来的。 本着有钱不赚遭天谴的原则,钱瞎子认真忽悠了这位大小姐一个月,成功把她从家里忽悠进了正法寺,听说现在是侯夫人请了一群邻国来的法师围着她做法。 孟湘湘恶狠狠地敲了敲钱瞎子面前的桌案,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你要是早说你管不了,我也不用天天去吃那个斋饭。” “这……说不定那些福川国的法师有办法呢?”钱瞎子战战兢兢。 孟湘湘难得好脾气,抬了抬胳膊,给钱瞎子展示了她这一身驱邪的行头。一身鲜红的麻衣,上面如虫蚁般密密麻麻绣着细密的咒文,头上绑的,手上栓的,全是紧实的五彩绳,比钱瞎子更像算命先生。 “看到了吗,我现在就是正法寺最邪门的那个,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你得想想办法,把我弄回去。” 钱瞎子把自己抱紧,斜眼把她从头到尾又仔细端详了一遍,漂亮的姑娘眉清目秀,脸上还有些幼态,只是言语之中全是疯癫。 美则美矣,确实脑子不太正常。 “你是不是嫌给的不够多。” “哪有嫌钱少的。” 钱瞎子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门。 孟湘湘沉默了。 天意弄人,高考成绩公布的前半小时,她人品爆发,猝不及防地穿越了。说实话她是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轮回宿命,只当是游园惊梦一场。一个月下去,能尝试的办法都尝试了,就是回不去,这才找到钱瞎子这里。 她现在表情十分惨淡,宛若门外将开未开的木兰,扭头看了一眼她那个爱哭的小婢女。阿沉人还冻得懵懵的,蹲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 钱瞎子估摸着这次是诓不过去了,干脆眼一闭开始胡诌,“那……您再给我看看您那个遗书吧。” 孟湘湘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我再同你解释一次,这是孟湘湘的遗书,我不是孟湘湘,我是白漾漾,我是……” “停停停。”这话钱瞎子听了不下二十遍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