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他多年来一直不愿再提的前尘往事，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伤痛，仿佛一把刀插在人心上。

他神色怅然间眉眼皆颤，缓缓地开了口：“四十多年前，我们楚家尚且还在凤阳城，日子本过得喜乐平安。那一年凤阳城突发时疫，整个楚家也在那场疫病中倒了，自那场变故后的两年里，我跟你母亲一直膝下无子，后来正如你所查到的，又逢天灾人祸，江淮干旱闹荒，凤阳城中来了许多难民，其中就有你和你的母亲。”

“当时你母亲已然病重，为父本欲出手救治，奈何她的病早已回天乏术，不过一夜便去了，为父不忍怜见你孤身无依，于是便收养了你。”

往事浮沉缠绕，楚南寻依旧记得，当初见着年幼的楚玉瘦小孱弱眼眸却额外明亮的模样，而今岁月却是这般仓惶，让父子亲情也能沦落到这般境地。

倏忽间，一声沉叹。

“而后我授你武艺，教你识字，给你我能给的一切，即便后来有了云奕跟怀霜，我也从未将你视作养子，你既跟了我，便就是我楚南寻的亲生儿子。”

“我带你入宫不仅因为你身为长子，也因你观星测象的本事在云奕之上，这件事就该你来做，也正因为我要把天师门交到你手上，自然就要你如此。你秉性刚直耿介，浮躁烈性，却又不至于全无分寸，为父便有意磨练，带你入宫面圣见识世面，其中的用意便是为了你日后能够真的掌管天师门。”

“那日为父的确是去了明月楼，陈老也的确问及过天师门将来之事，而为父从前是如何交代的云奕，那日便是如何回答的陈老，之所以不告诉你，正是因为陈老明白为父的苦心，知道我就是为了磨你的性子，才选择不告诉你。为父从来都希望你能戒骄戒躁，待你秉性行事再不似今日这般，时机一到自然会将天师门交到你手中。”

停顿一瞬，楚南寻说着沉咽了一口气，眼中已然浊泪纵横。

楚玉却愣怔在原地，既惊异又彷徨，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从四十多年前收养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楚南寻的亲生儿子，何来什么亲疏有别？你母亲当年就是怕你有这种心思，所以才把赤钧剑留给了你！”

“你是她的儿，跟你两个兄妹没有任何分别，可是她还是害怕万一哪天你突然记起儿时记忆，怕你心里会觉得不一样，但她只想你知道，你姓楚，你从来都姓楚！你是我楚家之子，是我楚南寻跟穆婉清的儿子！儿啊，你怎生如此糊涂啊！”

楚南寻最后颤抖着惊呼出重重的一句，气血攻心间猝然呕出一口血。

“父亲！”

昆玦骇目，一步却不得踏出，好在有楚云奕反应迅疾，当即半边身子牢牢撑住楚南寻，好不叫他泰山般的身躯重重倒下。

楚玉也惊惶地往前匍匐两步，惊瞪着的双眼血丝密布，终于搭上了手。

楚南寻被楚云奕扶稳，大口喘息几气后，发黑的眼前逐渐清明，他多年习武的底子，倒也并无什么大碍，不过一时气血翻涌罢了。

回过神来，看向楚玉的目光却满目悲怆。

楚玉跟着收回了手，他垂下眼眸，停顿片刻，扑通一声骤然重重磕在地上，等抬起首来时，终于身形瘫软，再没了方才倨傲不甘的气势，浑浊双眼悔恨不已，泪落无声，恍惚中闭眼，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