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斩首示众!眼下百姓们围在我苏宅门前快要破门而入了,玦离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苏彦也是着急,话音刚落,昆玦已然冲出门,可一踏出门便见眼下正是一日之中日头最盛的午时,屋檐之下,大好的天光只在一线之间,他方才还万般气势凛然,可眼看要踏出一步,他却不得不收回了脚。 自他活在这世上万万天,从来见不得天光,晴天也好,雨天也罢,纵然是阴天,只要是白昼,就算他只探出少许指尖,一见天光,便是焚身灭骨。 那是深种在他心里头、埋藏在他骨髓中的恐惧,也是他生于世上唯一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东西,日复一日地将他幽禁于长夜之中。 眼下形势分明已至千钧一发,他却不知到底要如何踏出这焚身灭骨的一步,或许还没走到一半的路,便已化为灰烬,届时又如何能救秦婉柔?如何能保她安泰无虞? 迟疑了片刻,而今却再没有别的法子。 昆玦想了想,只要他能生生抗住,直到把秦婉柔救下,纵使最后粉身碎骨化为灰烬,他也认了。 苏彦看出他的为难,忙转身从房间里匆匆取来一顶黑纱帷帽跟一件浑身漆黑的氅衣交给他,昆玦感激地对他点点头。 炽热的阳光浇在他身上,他本已做好了纵使有帷帽遮挡也必会被灼烧的准备。可片刻,他立于阳光下顿了顿,却并没有记忆之中那股灼烧的感觉,且似乎......如此灼盛的天光于他无碍。 瞬息愣怔,连昆玦自己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多年前他也曾试过戴帽撑伞后去触碰阳光,虽能遮住一些,不似直接将皮肤暴露在阳光下灼烧得那么快那么痛,但总归整个人仍觉如炙烤般难忍,钻心彻骨地疼。 他只是愣了愣,很快便回过神来。 此刻形势间不容发,容不得他现下再去探究什么原因,脚下步子立时朝前。 府邸门开,一袭黑衣长身鹤立,身后还跟着苏彦。 风起纱动,昆玦面容隐于帽檐之下,冷眼瞧向四周。 果然,整个苏宅已被满城的百姓重重围住,本是人声鼎沸,无一不嚷嚷着交出妖怪,昆玦的突然出现却让这群人面面相觑,鼎沸人声立马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目眦欲裂的眼里满是愤怒与恨意,仿佛隔着厚实的氅衣,他们都能窥见他皮下妖孽的真容。 “妖怪!他穿着黑袍头戴帷帽就是为了遮光,他果然是妖怪!” 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如溃堤之隙一般,民情激愤顿似洪水汹涌,无数民声骤然爆发,砸过来的不是烂菜而是结成块的臭泥,跟实打实的石头。 苏彦都不知这些百姓是从哪儿挖来的臭泥,其味仿佛太阳底下死了三天的死鱼一样,腐烂的味道令人额外作呕,却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脏污恶臭纷纷倾泻到昆玦身上。 昆玦眼神已经冰冷森然得可怕,可他始终视若无睹,一声不吭,只是顶着民众滔天的怨怒,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右手始终微微抬起,护向腰间。 “妖孽!杀人饮血的妖孽!” “怪物!真恨不能一桶泔水浇在他头上!把这妖孽淹死!” “对!用泔水淹死他!他吃人饮血!杀将了这见不得光的妖怪把他丢到乱葬岗里喂狗!” “说得对!杀了他喂狗,叫他曝尸荒野被狗食被鸟啄!叫他投不了胎永世不能翻身!为民除害!” 这世间最是伤人之处,往往不是那些直白锋利的刀兵。 是人言,是人心。 无数的疾言厉色,无数的满腔怒火,恍若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地围住了昆玦的去路,教他不得不止步,只欲将他困死在炎炎烈日之下,好承受他们所有人的怒火。 恶意如潮水,黑色的衣袍更似绝佳的画布刻下百姓们的仇恨,不过片刻,昆玦浑身上下已是狼狈不堪,散发出阵阵恶臭。 眼下被堵了去路,他终于抬起首来蓦地哂笑,深深凝视着那些人嫉恶如仇的嘴脸。 那些他昨夜方才见过,同他行礼招呼过的那些面容,昨夜一个个都还笑意盈盈、冲他感激不尽的每一张脸,今日都化为了尖刀刺向他,仿若市井泼皮、腌臜无赖,不分青红皂白,纯粹地恨着他,面目可憎。 正如昆玦所想的这般,眼下围着他的这群百姓们也羞耻极了。 昨夜他们还拜真神似地恨不能把眼前人供起来,哪知自己拜的却是个妖孽,心间便更生恼羞成怒,仿佛受了偌大的欺骗! 浑然忘了,昨夜是谁,以一己之身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不知是谁忽然泼来半桶潲水,围堵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却又拍手叫好,昆玦眼底似寒冰凝滞,倏地一块砾石从眼前飞过
无人怜我白玉玦(二十二)(2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