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宠信胡逆,终酿成大祸。今我与诸君同守长安,欲重整山河,从何事起?!”
杜有邻被他煽动情绪,拜倒在地,恸声喊道:“请殿下平反三庶人案!”
百官中当即许多人纷纷附和,却也有人对此深感忧虑,如今圣人出奔,太子擅自推翻圣人定的谋逆案,那便与谋逆无区别。大敌当前,内斗再起,平添变数啊。
但这些担忧阻止不了李琮。
“薛白身负大冤,不忘李氏宗社,履艰危之际,身当矢石,尽节用命,奈遭天妒,殒于国难。我有子侄如此,宗室有子孙如此,犹不能还他一个名字吗?!”
语罢,李琮手一抬,高喊道:“拿笔来!”
马上有宦官备好了文房四宝,李琮收拾了哭得散乱的胡子,过去,提起笔便写就一封为薛白恢复宗室身份的诏书。
那封《祭婿文稿》还展示在那里,很快,另一封诏书也被展开。
薛白虽死,却也由此多了一个名字,李倩。
杜宅。
后花园里,杜妗难得清闲下来,坐在廊下赏雪。
杜媗走了过来,也是披麻戴孝的打扮,柔声道:“你达成他的心愿了。”
“没有。”
杜妗摇了摇头,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道:“阿姐太喜欢他了,却不了解他,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当李氏子孙、不是当李隆基的孙子。这些只是手段,为了他的野心,多脏的手段他都愿意用。”
“二娘啊。”
杜媗长叹一声,泪水如珍珠般滚落。自从消息回来,她茶不思、饭不想,已清减了许多。
杜妗则始终很平静,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他的遗愿,不是,这其实是我的计划。”
她一直是个不肯轻易言弃的人,眼神中那野心的光,没有因为薛白之死而熄灭。
“我根本不信他死了,叛军放出的消息,我能信吗?”
说到这里,杜妗的嘴角甚至挂起一丝冷笑,道:“我早知边令诚这个小人到了李琮身边,我本可以杀他,但我故意留着他,就是要他告诉李琮,薛白是皇孙一事乃是圣人怀疑的。这次,我骗了李琮,让他先给薛白一个身世,然后…”
她向长廊的方向看去,喃喃道:“我们等他回来。”
次夜是年节。
大雪纷飞,长安没有等来援军,却终于等来了叛军的先锋兵马。
第一个率军攻到长安的是阿史那从礼,他是故意选择年节这个时间点,想要趁着长安守军因年节而疏于防备之际偷袭。
幸而颜真卿早有防备,紧闭着城门。
但长安守军绝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不仅战力低下,意志也并不坚强,更遑提有任何经验了。大过年的,见到贼兵杀到,慌乱之下,军心动摇。
颜真卿只好亲自到城头上不停激励士气。
“守住了今日,晚上是年节,军中准备了肉食。”
“颜相放心,长安城墙如此高大,城门一关,叛军怎么也攻不下来。”
说话的人披着一身铁甲,十分威风。颜真卿定睛一看,有些讶然,问道:“神鸡童贾昌?”
“正是我。”
颜真卿再次上下打量了贾昌一眼。
读懂了他的疑惑,贾昌苦笑道:“圣人出城那日,我本也想跟去的,奈何我骑术不精,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只好留下来。”
“何人任命你为军将?”
“我可不想当将军,这不,长安没有守军,凡是男子都被拉上城头了。我捐了钱财,家中部曲又多,比一般队正都多哩。之前我在西城,颜相未见到我。”
“西城我亦去了。”颜真卿道:“休当我不知,点卯时你使人冒名顶替了。”
“那日伤未养好嘛。”
贾昌嘻嘻笑着,躲过这话题,开始侃侃而谈他麾下的斗鸡小儿平时吃得多、有力气,是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
之后又说,打仗与斗鸡相似,无非讲究一个扬长避短。
颜真卿听了,也没责备贾昌什么,因为他率领的斗鸡小儿确实是长安守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了。其他人,往日盐吃得都少,开弓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什么?!”忽然有士卒大喊了起来。
颜真卿也有一柄千里镜,抬起来一看,只见到风雪中有骑兵向这边狂奔过来,看旗号,却是潼关败军王思礼、李承光等人的兵马,更远处,阿史那承庆的兵马正在紧追不舍。
那些败兵原本是在渭南休整,想必今日叛军是围点打援,引他们出城来援长安,路上伏击了一场,故意驱他们冲城。
果然,原本围在春明门外的叛军很快从两边包夹过去,不让他们绕城而走,要在城下交战,引城上的守军出城救援。
颜真卿倒是想救,转头看了一圈,一个个将领都低头不语。倒未必是胆怯,而是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