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真慢啊。
过了好一会,陈希烈才捧着几个卷轴出来,薛白连忙上前去接过。
“这些是朔方、河西,太原府的公文,这些是尚书省、御史台,以及右相的奏折,这是圣人的中旨。你起草一份旨意,老夫来审阅。”
朔方发生的事情,前几日刚刚传到了长安,薛白也有所耳闻。
这件事其实已经酝酿了很久,如今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无力阻止,却没想到朝廷的旨意下来得这么快。
再一看中旨,上面只有一句话——
“张齐丘迁为济阴太守,以河西节度使安思顺权知朔方节度事。”
薛白看着,沉默了一会,问道:“我据此,拟一份旨意吗?”
“自是如此。”陈希烈抚须道。
“好吧。”
薛白拿起砚台与墨块,倒了些水,开始磨墨,目光中却泛起了思忖之色。
他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不知该如何下笔拟这样一道圣旨。
渐渐地,墨水已经很稠了。
陈希烈道:“你便数落张齐丘之罪,纵李献忠逃跑、军粮分配不公;再夸赞安思顺之才能,命他权知朔方,尽快平定李献忠之叛。”
“是。”
薛白提笔写了起来。
他虽觉得这件事情不妥当,但既然担任中书舍人,就要把个人的好恶抛除在外,不带情绪地拟旨,完成职责。
须臾,一封圣旨拟好,他递给陈希烈过目,陈希烈看了连连点头,赞道:“薛郎不愧是状元出身,誊写一遍吧。”
其实这种公文并不要求文才,倒也不必状元出身。
完成这桩差事,薛白也算是有了拟旨宣边镇重臣任命的经历,谢过了陈希烈。
“老夫知你在想什么。”陈希烈拿出印章,放在嘴边哈了两口气,道:“但放心吧,安思顺才干与忠诚皆不缺,能任好朔方节度使一职。”
说罢,他把手里的印章一盖,“啪”地一声,动作行云流水。
薛白走出中书门下省,脑中还在想着安思顺一事。
据他所知,不仅是李林甫、陈希烈,其实连杨国忠也认为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和,是可以收服的对象。
换言之,今日安思顺能身兼河西、朔方两镇节度,一部分原因便是他在朝中有很好的声望,众人对他观感都不错。
方才陈希烈的态度,让薛白都有些怀疑,是否自己小人之心,因太过警惕安禄山的叛乱,而对安思顺过份戒备了。
在正要离开这间属于左相的院落之时,他停下了脚步,走到了旁边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站着,拿出方才在看的书卷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有对话声与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伱这么想就错了,府君与安思顺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仇怨。”
“我听闻他们是堂兄弟。”有一个漏风的声音说道。
“府君是十多岁的时候,随母改嫁到了安家,安思顺当时便常常欺凌于他,虽有兄弟之名,却根本没有兄弟之实。”
“如此说来,安思顺这次若掌了大权,对我们并不利…”
还在说话的是杨齐宣,他说着,忽然留意到了院子里角落有个人影,定睛一看,惊了一下,毫无底气地道:“又是你?”
他有些慌张,吉温连忙用一只手抚在他背上,低声道:“怕什么?他还能再打你不成?”
仿佛是有了安禄山撑腰,杨齐宣这才镇定下来,道:“我只是奇怪,他在左相处做甚,打探朝廷机密吗?”
薛白被这两人的样子逗得笑了笑,招招手,让吉温近前说话。
吉温才不肯过去,注视了薛白好一会儿,心想自己吃了口臭的亏,在圣人心里的份量远不如薛白。如今不必在朝堂上与之针锋相对,待往后时机一到,薛白也只是刀俎上的一块鱼肉罢了。
他自有诸多大事要忙。
吉温遂显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自往陈希烈的官廨而去,同时嚷嚷着有机密要奏,让吏员把“杂闲人等”赶出去。
杨齐宣跟在后面,努力迈出了嚣张的步伐,偏是时不时转头偷瞥一眼,观察薛白的反应。
朝堂上的丑角是越来越多了。
薛白这般想着,回忆着方才吉温的话语反应,心中对安思顺的忌惮再次加深起来。
安禄山的下一步,势必要染指河东了…
次日,薛白在杜家姐妹处商议事务,恰好遇到了无官在身的杜五郎。
杜五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邀薛白到终南山小住,被拒绝之后,不由抱怨了一句。
“你一天天操心的事真多,我看圣人都没你操心的多。”
这话虽大逆不道,可确是实话,就在当日下 午,薛白便得到召唤,入宫陪圣人打骨牌。
他像是放弃了入仕之后就不打骨牌的原则,投身这天宝盛世的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