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予宿心,命尔为相,宜兼密启,式总如纶。可守右相、兼吏部尚书、集贤殿学士、修国史、崇玄馆大学士、太清太微宫使,余职如故。”
这是今日朱雀门城头上,当众宣布的对杨国忠的封赏。
右相的职责他虽然早已经在履行了,可仪式带给人的则是不同的感受与荣耀。
杨国忠正在享受属于他的荣耀,偏要在此时被抢了风头,自是极为不悦。
他性情十分自我,如今官居高位,自是不愿再作隐忍,连脸上的不屑之色都懒得遮掩。
过去是唾壶巴结右相李林甫,如今本该到杂胡巴结右相杨国忠了。
待到鲜于仲通麾下的士卒们闹起来,陈玄礼亲自领北衙禁卫弹压,李隆基遂召杨国忠询问。
杨国忠领了旨,转头一看,向薛白招了招手,带着他一起上了城头。
“圣人息怒,鲜于仲通御下无方,我代他请罪。至于将士们之所以闹事,乃因有传闻称安禄山虚报战功…”
李隆基听了,脸色毫无变化,神奇的是,周围人马上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杨国忠知道圣人意在宣扬国威,早预料到此举会触怒圣人,但自以为能把握好分寸,此时被这气势一压,却还是感到了惶恐。
准备好的一些后面的话就被他咽了回去,眼珠转动,道:“是兵部侍郎韦见素,他查出了些端倪,曾向臣禀报,臣原本也不信,可没想到事情传开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子,让随侍在百官队伍当中的韦见素显在了李隆基面前,承担天子之怒。
“韦卿。”李隆基道:“你说,如何回事?”
韦见素当即出列上前。
相比于杨国忠,他有风骨得多,脸上是沉稳严肃的表情,语气不卑不亢,道:“河北真源县令张巡上了公文,称有逃兵回到真源县,详述了范阳军在西拉木伦河遭遇的惨败。”
听到“张巡”二字,李隆基想了想,对这个官员并无印象。
在开元年间,他还非常重视地方官员,常亲自接见州县令进行勉诫,可到了如今,面对冗长的县官名单,他已无能为力了。
“张巡?是何出身?”
“回圣人,是开元二十九年的进士。以太子通事舍人之职外任县令。”韦见素知圣人想问的是什么,遂又补了一句,道:“他非世家出身,与安禄山并无过节。”
说着,韦见素从袖子里拿出了几份口供,递了上去。
那位真源县令张巡做事十分仔细周全,口供详实,逻辑清晰,这几份证词其实有着很强的说服力。
但李隆基看都不看,目光只盯着韦见素的脸,要看透他到底揣着的是何心思。
如今李隆基的治国之道,只管用人,不管视事,那么多文书看起来复杂,而看穿韦见素则容易得多。
韦见素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李隆基脚前三寸的位置,坦荡地接受着这种审视,以示并没有私心。
如此一来,李隆基没能以天子之威压得韦见素退缩,场面反而尴尬起来。
杨国忠头埋得愈低,悄悄瞥了薛白一眼,示意他上前助韦见素一把。这畏缩、鬼祟的模样,衬得韦见素更像一个宰相。
薛白却没动,他想对付安禄山不假,但他不觉得今日这么做有任何作用,只不过是杨国忠、鲜于仲通之流为了出风头罢了。
冒然出头,反而会引得李隆基厌恶,起到反作用。
高力士捧着那一叠供状等了一会,见圣人没有任何要看供状的意思。遂转身把供状交在小宦官的手里,走到韦见素面前,劝说起来。
“韦侍郎,讨契丹是胜是败,这般大事,虚报得了吗?太荒谬了。”
“如此荒谬之事,如此大的罪名,若无实据,臣绝不敢胡乱指责。”韦见素道。
高力士催促道:“满城百姓都在看着,你非要因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损了大唐的天威吗?!”
韦见素与杨国忠商议过,今日不求能让安禄山失了圣心。唯求引发此案,阻止范阳军献俘。
一旦献俘,哪怕往后证实安禄山虚报战功,就未必会处置了;阻止了,圣人一时着恼,但等发现真相,怒火自然会转向安禄山。
这道理,韦见素已与杨国忠说得非常清楚了。现在,他需要杨国忠来担一担压力…
而此时朱雀门外的小小骚动也被镇压下去了,君臣在城头上所言亦不可能传出去。换言之,可以继续献俘了。
李隆基心思根本不在案子上,一心彰显大唐天子的丰功伟绩,愈发不耐,遂瞪了杨国忠一眼,手掌稍稍一挥。
只这一个眼神,杨国忠已吓得心底发虚,深怕自己的相位因此而丢掉,将韦见素的告诫抛诸脑后,主动道:“韦侍郎,目前既只有供词,事情暂不能证实,不该影响到献俘的大典,你先退下去吧。”
事到临头,这位宰相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