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好好与公孙大娘道个谢,确实是失礼了。
出了县城,他遂一路相送,直到码头。
“记得在长安里,老身与薛郎都受邀了太子与张良娣的喜宴。”公孙大娘道,“当时,我们这些走鸡斗狗的坐在一处。”
能与公孙大娘并席而坐,是我的荣幸。
薛白擅于把客气话说得很诚恳。
公孙大娘却是摇头笑道:“当时,旁人看似敬重我们,敬的其实是圣人。实则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斗闷子的,看个乐子罢了。”
“舞乐乃高雅之事。”薛白对此十分确定,道:“与斗鸡赌博终究是不同的。”
“可老身从不敢大声说,老身不同于贾昌之流啊。”公孙大娘道,“此番端掉了那掠卖良人的暗宅,老身方敢说一句,平生学剑,不止是为娱人,得谢薛县尉。”
对于他们这种在长安一起哄圣人开心的老熟人而言,称“薛县尉”而不是称“薛郎”,这才是莫大的肯定。
薛白道:“是我该称谢。
“不必谢,县尉让谁来办都是一样的,反而老身是为了十二娘…
公娘大娘目光看去,只见李十二娘正在与任木兰依依惜别。
“你在郾城若被人欺负了,写信给我,我带人过去助拳。”
“我剑术又高,又有师父与师姐妹,反过来说才差不多,你若受欺负了,派人来与我说。
“哪能啊?我是渠帅。”任木兰道:“还有,我替你打听过了,假扮张三娘的事,县尉会担着,你回乡避避风头,风头过去了再出来混。”
“走了。
李十二娘大仇得报,还得回乡祭祀父母,挥手而去,随公孙大娘登上小舟。
她们还得渡过了伊洛河,再向南绕过崇山,沿颖河而下去往郾城。
“我们还会再见的!”任木兰大喊道。
李十二娘抬起剑挥了挥,作为告别。
送别之后,任木兰提着刀大步往回走,码头上凡是见过第二面的人她都要打个招呼,为往后当渠帅作准备。
除了官,她见过最威风的人就是李三儿,早已在心中立志要当渠帅。
一路转到薛宅,前院里,姜亥正倚在一张躺椅上,由着薛十一郎教他读书。
“师父,你伤好些了吗?”任木兰问道。
“你莫吵我,我兴许能好得快些。
“那我找大师父练刀去,他人呢?”
“在县署吧。
任木兰转头就跑,到了县署的小西门,迎面差点撞上一队人,她停下脚步,认出那是首阳书院的宋先生,也就是被她杀掉的那个宋励的兄长。
她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盯着宋勉的脖子。
宋勉却没留意一个脏兮兮的野孩子,负手进了县署。
任木兰等了一会才跟进去,直接去捕厅找老凉。
如今薛白又招募了三十个差役,乃是从漕工中挑选的,由薛崭带着。至于齐丑,则重新提为副班头,带原来的差役维持治安。
县里县外大部分事都是这样如常运转,除了走私、以及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三十个新的差役不会武艺,也没杀过人,帮忙训练的老凉很不满意,正在那教训。
“你们可知这个薛班头看起来不大,手底下已经过了好几条人命了…
“我也是!
任木兰马上跑到老凉身边站定。
哪怕不学刀法,她也愿意学着怎么骂人、管人,最后还能跟着再吃一顿饭。
待训练了一会,任木兰才找到一个机会,偷偷与老凉说了一句。
“那个姓宋的找过来了,不会是看出了点什么吧?
那天夜里,她杀了宋励。带着薛白等人从暗宅出来以后,薛白就是让老凉在宋励 肩上再补一刀的。
“能看出个屁,忘了这事便罢。”
尉廊。
宋勉最近还在给兄弟治丧,神情有些憔悴。
他似乎很在乎报仇,寒暄了几句之后,还问起高崇之事。
“县尉既没能搜捕到高崇,他可是已不在河南府境内?”
今日其实是薛白请宋勉来的,但也能顺着宋勉的话题说到他想说的事。
“若不在河南府,也许是跟着走私的船北渡黄河,去了河北了?
“县尉话里有话?”宋勉问道。
薛白并不拐弯抹角,道:“县中应该有不少人知道高崇一直在走私。”
“是吗?
“不知宋先生听说没有,我打算锻造一大批农具?”薛白道:“我也不瞒你,就是因为我听说高崇走私的铁石要运到了。
“县尉是想收缴了?
“有一件事很奇怪。”薛白道:“都知道郭万金私铸铜币,郭府中查抄出了许多新的铜币,却不知他是在何处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