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惯例是县衙代为统一运送,得交脚钱,此项本该是布五丈,他却花了八斗粮。”
“交完这些,他剩下了三十石粮,可这只是租庸调。此外,义仓收粟,亩纳两升,他得交四石
听到这里,薛白道:“哪怕他不娶妻,不生子,不穿衣,不烤火,不吃肉菜,一年只嚼粮食,也得有三十石粮。”
殷亮道:“少府莫急,还未说完,还有和来,剩下的二十多石粮也不是留给他自己吃的…”
薛白转过头,望向北面的首阳山。
大雪纷飞当中,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陆浑山庄最里层那其乐融融的情形。
那些在山谷中欢笑的人们只是奴隶,但得到了主家的恩赏,而这种恩赏,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第一年种的不够嚼用,他想着明年得多种一些,得亩产两石,但几年下来,他已欠了县署二十多石的税,被捉到县牢里三次,打得半死不活,今年齐丑没有捉他。”
“他这样,活得下去吗?”
“活得下去。”
殷亮领着薛白到了一间破茅屋前,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他已经卖了田地,当了逃户了。因为齐丑今年没有捉他,往年都要防着他们逃的。”
“他的田呢?县署收了分给别的编户?”
“已经卖了。”
县署年没造过色役册,又岂会再分田?卖给谁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逃户也许活下去了,剩下的这些没逃的编户,负担却又要更重一些了。
薛白苦笑了一下,走出茅屋,看向远处那些瘦弱无力的人们,仿佛看到,他们的背脊又弯了一些。
“殷先生。”
“少府请讲。”
“你说…若我把这一切告到圣人面前,能改变这些吗?”
任木兰提着胡饼跟着薛白、殷亮进了一间农舍。
风卷着雪花涌进屋里,但也没能吹走多少热气。外面冷嗖嗖的,屋里也是冷嗖嗖的,也不知是哪里漏风,总之到处都漏。
那农户一家四口正挤在榻上聚暖,就那么坐着,也不动,也不说话,裹着条脏兮兮的薄毯。见有人来了,老农夫下了榻,薄毯被掀开的一瞬间,便见他两个小儿子连条裤子也无。
农夫畏畏缩缩地挡在薛白面前,道:“没粮,没。”
薛白往他家的破米缸看了一眼,里面确是空的,但他估计这家还是有粮的,为了逃税藏起来了。
“不是来征粮的,吃个胡饼。”
薛白给他们一人分了个胡饼,看向那一脸沧桑的老农夫,问道:“县署青苗簿记着你有口分田七十六亩,但我们量了是三十八亩,你知道吗?”
老农嚼着胡饼,缩着脖子,道:“真没粮。”
“说了,不是来征粮的,户籍与田地重新造册,你以后交的租庸调就少了,这是对你有利的事。”
“真没粮。”
这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近一柱香的时间,薛白只好带人离开。
他走了几步,才想到不是这老农傻,哪怕他再说不征粮,人家怕的是和来。不征粮,可不还得强买吗?
农民看起来木讷寡言,受骗的经历却多,能轻易就信了他才是奇怪。
之后再进了另一间农舍,一个三旬年岁的汉子正跪在榻前给一个老妇喂汤水,转头见了薛白等人进来,也是一言不发。
“乔二娃,册上写着你有田七十四亩,实量三十五亩,你可知道?”
乔二娃黝黑的脸,乱糟糟的胡子,一脸的老态,怎么也与“二娃”这名字搭不上边。
他跪在那把汤水喂完,走到了灶前,一声不吭。
唯有薛白能感受到,这农夫瘦削的骨头显出了绝望之感,像是一言不合就能杀官造反。
因为他在华清宫见到的反贼就是这种气质。
“我是新任的县尉,你有麻烦,找我说。”
薛白没再多问,放下两块胡饼,转身走了。
这几日,他就这样一家一家走访、观察偃师县的编户们,虽然他看到的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
到了下午,薛崭赶了过来,禀道:“阿兄,高崇回到县署了。”
高崇时年三十四岁,年富力强、精明冷峻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吕令皓、郭涣平易近人。
甫一见面,高崇听说薛白近日在清丈田亩户籍,当即直言道:“薛县尉若是太闲,不如把今年的赋税催缴了。”
“好啊。”
薛白痛快答应。
吕令皓连忙摇手,笑道:“埃,年节将近,还是不要逼迫百姓太甚。”
他心里清楚,若真把差事交给薛白,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比如,薛白若是借着隐田、隐户一事,向高门大户索粮,难题最后便要落到县里来。
郭涣得了吕令皓一个眼神示意,上前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