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虽清凉,蚊虫难免多。
一大早,李娘因一只蚂蚁出现在窗柩,没完没了地喝叱着宫婢。
杨洄被吵醒后睡不着,只好坐起听她的喋喋不休。
他昨夜与几个驸马皇孙饮酒到半夜,此时脸上还浮着倦容,眼神空洞,任由家中丑婢替他更衣。
“哭?让这么可怕的虫进了本公主的屋,吓死了我,砍你的头都不够…驸马你说说她,驸马?!”
“什么?”
杨洄忽然被喊到,只好回过神。
果然,李娘还是冲他来了。
“驸马你出头啊。”
“哎,伱怎么能让虫子进屋呢?”
“叹气?”李娘声音一提,嚷道:“驸马你叹什么气啊?!为何让你教训个婢女你有气无力的?!”
“我是说,几年也来不了宗圣宫一次,算了吧。昨夜我们在谈,圣人如今扩建华清宫,要在骊山也建十王宅、百孙院。”
李娘道:“那我们下次到骊山也有别馆住了,别馆有温泉吗?”
“我们是在说,圣人到了骊山也不放心皇子,时刻监视…”
“你休打岔,你方才为何叹气?”
“杨洄!你终日这般有气无力,才让姓薛的鬼吓到我了知道吗?当时就是你们没掐死他!”
叫嚷声愈尖,愈大,杨洄愈发头疼。
但既提到薛白,他还是顺势安抚了妻子几句。
“我已经在对付那小子了,他暂得圣眷,不好动手,准备出手阻挠了他的仕途。时长日久,圣人、杨三姨腻了他,除了便是…”
正在此时,有宫人前来禀道:“公主,相府十七娘求见。”
杨洄长舒一口气,忙道:“公主快去见客吧。”
“驸马,十七娘是带了外客来的,想见公主与驸马。”
“外客?”
这对夫妻不知在这终南山中还有哪个外客大清早要来相见,一道转往堂外。
堂上,李腾空正怀抱拂尘,一脸恬淡地坐着,旁边则是个少年郎,听得脚步声便回过头来点头示意,正是薛白。
青天白日,那淡淡的笑容落在李娘眼里,却还是吓得她脸色一僵,紧紧捉住杨洄。如见了可怕的虫子,恨不能喊人来把它弄死。
杨洄突然被掐了一把,臂上一痛,强自忍着。
他则镇定得多,只要不是鬼,他都不怕。
“你,你来做甚?”
李娘最害怕,偏要抢先开口,喝叱了一句之后,牙齿有些打颤。
“见过公主、驸马。”薛白不慌不忙,道:“我近来正在寻找记忆,为此拜会了几位长者,故而今日来见公主。”
“什么?”李娘惊愕万分。
杨洄拍了拍她的手,坐下,道:“不知薛郎之记忆与我夫妇有何相干?”
薛白笑道:“公主既说我是逆贼薛锈之子、交构废太子余孽,那是与不是,我自该确认清楚。”
他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聊一件普普通通的家常。
杨洄、李娘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当面把彼此的矛盾挑明开。
“你!”
李娘根本坐不住,站起身叱道:“你承认了!薛平昭,你还敢说你不是居心叵测?”
“公主先指罪于我,我不能装作不知,主动探究清楚,岂可称‘居心叵测’?”薛白道:“即使到了圣人面前,我亦是这态度。”
李娘听得呼吸一滞,只觉这少年的好皮囊下心机阴沉得可怕。
她宁可看他发怒、撕破脸,也讨厌看到这种笑脸相迎。
更让她恼火的是,李小仙坐在那好像还觉得薛白很有风度,哥奴生的蠢女儿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薛白转过头,低声向李腾空道:“你到院中等我一会可好?”
李腾空点点头,起身出堂,自到廊下观云。
背过身,她才扁了扁嘴,有些小小的埋怨他不让自己旁听,没将她当自己人。
堂上,薛白看了李娘一眼,忽想到了那个钓鱼的梦。
梦中他钓到了一条美人鱼,现在决定将她放了。
连着两次的权力倾轧,寿王一系都吃了最大的亏,因各方都知道寿王没希望了,故意利用他们、欺负他们,包括薛白也踩着他们爬了一步。
不过,权场中的关系无常,联弱抗强比恩怨重要。
薛白遂开口道:“你们当我是薛锈之子,此事我再多解释也无益。但今日不妨只聊聊,我们真有必要为敌吗?”
他知道这对夫妻是有些懵了的,只好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当年驸马向武惠妃献计,炮制三庶人案,使薛锈死于蓝田驿,因此,驸马自认为是薛平昭的平生大敌。恕我直言…驸马太过于高看自己了。”
“什么?”
杨洄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