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以杂色匹缎来充付,农户收到的远没有这个价格。
再加上和籴到的粮食还得强令农户运送到县仓,路上损耗依旧要算在农户头上。
哪怕运到了,从县仓再往上运,脚钱还是要收的。
“只怕如此一来,又有许多逃户啊。”裴冕叹息一声。
“那就募兵。”王鉷道,“河陇正缺兵额。”
裴冕无言以对。
这仗是硬打、蛮打,不惜花费。国库缺钱,于是强征、猛征。均田与府兵崩坏,逃户愈多,募兵愈多,国用愈缺…循环往复,虽是恢宏盛世,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劝也无益,只待往后拥立新君、宰执天下,一扫积弊!
许久,说过了和籴之事,王鉷挥挥手,忽想起一事。
“对了,杨党。”
裴冕正要转身,停下动作,问道:“杨党又有动作?”
王鉷道:“你也知我一向只管圣人差遣,不像右相总在偃月堂定计除奸。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杨党近来太嚣张了…”
他确实很少勾心斗角,想除掉谁直接让御史台动手。因为他本职差遣做得好,圣人信任他,有这种底气。
但最近不同,杨銛、薛白也很得圣心。
“薛白从将作监调走了一批工匠,到沣谷监造巨物了,正是为我造自雨亭的安帛伯。”
“杨党是想查王公?”
“原本我亦警惕此事。”王鉷道:“然而,我暗使人去探过,沣谷监有兵部、工部小官,以及王忠嗣之女,所造之物疑为军器…”
此事不难探查,工匠本是以王鉷的文书调动的,木料场更是人多眼杂。
裴冕听了,沉吟道:“此事往小了说,是薛白私造军器,结交边将。往大了说,却是杨党与东宫勾结。”
王鉷摇了摇头,道:“右相已多次指薛白交构东宫,圣人只怕不会再信了。”
裴冕愈发疑惑,思忖道:“若能造出有用的军器,大可不必私造,禀明了圣人即可,何必如此鬼祟?”
“这正是我想不通之处。”王鉷道:“右相让你查他身世,可有进展?”
“有,下官翻找了十年前的宗卷,发现有亲近废太子的官员出手庇护了牵扯三庶人案的官奴,譬如,皇甫德仪娘家一孙女正是如今薛白身边之婢女。而买薛平昭的谭氏,正是张九龄之妻,我已派人到荆州详查…”
“待有结果再谈。”
“喏。”
裴冕低下头应了,眼中似有遗憾,退下。
王鉷思量了一会,还是亲自去将此事报给了右相。
长安城郊,沣谷监。
几只麻雀正歇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享受着初夏的阳光。
忽然。
“嘭!”
一道巨雷突然响起,如晴天霹雳,惊得麻雀们慌忙飞逃,倏地消失在天空中。
木料场中,一座巨石砲还在摇晃。
匠师们已欢呼起来。
安帛伯仰着头,看着一块巨石消失在视线中,直到脖子有些酸了才扭过头,问道:“薛郎君觉得如何?”
薛白其实也是初次见这巨石砲抛射的情形,根本不知道这算不算厉害,嘴里却是淡淡道:“不够,还可继续改进。”
安帛伯不停用手捋着那茂密且卷曲的大胡子,盯着砲梢嘀嘀咕咕起来。
“还要改进…造更大…”
“薛郎。”
薛白回过头,却见是元载、王蕴秀夫妇邀他私语。
三人遂往林边走了一段路。
“我想将此事告知阿爷。”王蕴秀道。
薛白遂问道:“为何急于一时?”
“阿爷此次进京,乃因右金吾卫大将军董延光向圣人请缨攻石堡城。阿爷顾惜将士性命,欲劝圣人收回成命,董延光已借机夺了先锋兵权,以一禁军将领为先锋,与直接让将士送命有何区别?阿爷愈发被动。”王蕴秀道:“与其如此,不如让阿爷早知巨石砲之事,看能否设法挽回圣人信任。”
薛白听罢,先是看了元载一眼。
元载微微苦笑,似在说“我知如此不好,还望多多包涵”。
薛白竟真包涵了,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兄嫂便先回长安,将此事告知王将军。”
“多谢!”王蕴秀径直抱拳,飒爽应下。
元载略有诧异,含笑行礼。
不一会儿之后,马蹄声起,这对夫妇已提前离开。
薛白四下看了一眼,往树林里深从走去,忽然树丛中窜出一个大汉,是老凉。
“郎君。”
“鱼上钩了?”
“没有,这次郎君怕是钓不到鱼了。”老凉操着浓重的陇西口音道:“今日只有一只小虾米跳了出来,为了娶三娘,把五郎告到京兆府了,是否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