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五一放假。 有些事会超越记忆的范畴,直到老,直到死。 老家装修,我赶去出谋划策兼主要劳动力。翻箱倒柜,该扔的扔,该留的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劝说父亲,尽量想帮他翻新程度大一点。 叫来小区的物业,物业叫来一个收废旧破烂的老奶奶,衣衫褴褛,乐在其中。 老奶奶动作很慢,却稳当谨慎,每一个看着还可以用的东西都会再三询问。 我尊重她的小心翼翼,陪着随便翻一下。 母亲跟我住,但依然在与父亲争吵装修风格。我不劝,这是从小到大都无能为力的事,只能作壁上观。 一大堆鞋盒,装着一闪而过的岁月。我快刀斩乱麻,嗖嗖地讲不要,不要,这个也不要…… 老奶奶在那里眉开眼笑。 忽然,父母的交锋声被大脑按下静音,一个不显眼的鞋盒,侵占了所有感官。 鞋盒里没有鞋,只有一堆碎纸杂物:一小袋发霉的爆米花,一条发朽的木制吊坠,一团泛黄的鞋带,一版大头贴,剩下的是一张张小纸条。 我的耳朵对有些声音特异性敏感,比如爆米花火灶的爆破声。不管喧闹的街道,迂曲的小巷还是车水马龙的路口,但凡有此声音,总会甄别出,不辞波折寻到,买来填上几口。鞋盒里是他最后送我的,我没吃,也再不曾从别处吃过,我觉得苦。 我总表现得沾沾自喜,说记性好是能力,忘性大是本事。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我的本事,是时间的本事。 时间不是帮助我们忘了,最强大的妖魔历来无法消灭,只能封印。时间也是,只帮我们封印,总有一天,它还会苏醒。 这个要!!! 老奶奶望着我,似乎明白。 二零一九年,五一放假,接上篇。 好久没写日记,以年为单位,毕竟青春经不起翻。今天开了一个不好的头,索性全让这一天背负吧。 大学毕业读研,研二时候母亲托人给我相亲。“不”字在母亲的字典里绝对禁止,我只能答应,从小就是。 我觉得老实稳当还有他的影子,挺好。但母亲不同意,继续下一个。 三四个月、七八次,终于有了一个我很讨厌妈妈却喜欢的人。 从相识到结婚很快,从体贴到体暴也很快,我不在乎,因为母亲不在乎。 驯化,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很适合。 二零零一年末,出奇得冷。 天上的云很薄,薄得上一秒如梦似幻,下一秒便烟消云散。但还是薄不过岁月。 买了汽车,我不喜欢开,原因是效率低下。公司离家不远,骑电车抄近路比开车节省一刻钟,来回一年节省一个礼拜,能多做一些自己兴趣内的事。在无法确定疾病和意外的情况下,等于变相增寿,这是我的价值观,也是他打我的理由。 走哪条路,没结婚时妈妈替我选择。结了婚,我依旧没有选择。 二零二零,春,雨。 知识的潜伏期长居一生,它总会一次次直接或间接给出答案,让我们活得更舒心,更明白透彻。就比如化学告诉过我们空气里有氧气、氮气。后来遇到一些人,发现就像是这空气,一部分充当氧气,供人呼吸,绝大部分是氮气,并没什么用。 我想我,就是那无用的氮气。 二零二零年,夏,雨。 被命运撞个满怀,也能被命运撞个跟头。 你们总说顺其自然,其实那叫听天由命,是你的命,更改不了的命。 二零二零年,秋,雨。 干涸的沙漠,总有几颗仙人掌,几样昆虫,几处枯骨。 干涸的人生,也总有几场醉酒,几出伤疤,几段不堪回首却褶褶生辉的过往。 二零二零年,冬,雨。 人在死前像幻灯片一样放映一生,从襁褓,学会奔跑,背起书包,踏进青春,柴米油盐,尽人事知天命,躺在床上,白驹过隙的一生,越来越模糊。 想想最哄人的三个字,原来不是我爱你,而是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