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已过,第一节课的铃声即将打响,处罚方案终于落地。 刘健的父母是油矿的领导,孙强、王重阳的父、舅是直管;其他C班同学,高干子弟数不胜数。 在美其名曰初犯、惯犯惩处不同的方式下,最后只剩我和几个不认识的同学成了杀“羊”儆猴的替罪羊。 惩罚时间是晚自习,地点在美术室,内容是做面貌模特。 内心的拔河,新鲜感小胜负罪感,所以向糖果报平安时带了些许慰藉,说惩戒不是体罚,比便秘还轻松。 美术室很宽阔,除了地板上欣赏不来的斑斓艺术,和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画板外,别无他物。 当然也空无一人。 等了许久,门终于打开了一半,率先进来的是纪律主任,一脸慈眉善目,笑起来两个酒窝时隐时现,年逾半百了依然不辞劳苦,保障着校规校纪和“口袋妖怪”的落实到位。 我们背地里叫他笑面虎,没人不怕他。能言善辩,心狠果断,除了“口袋妖怪”,六亲不认。 纪律主任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仿佛把我的衣服一层层剥开,看看我的口袋里是不是有“妖怪”。 惊慌失措避免不了,但还是主动说了老师好。 纪律主任点点头,把确定我是第一次来的疑问句说成祈使句,然后意味深长地告诉我好好表现。 一种惴惴不安在心头萌芽,又随着稀稀落落的脚步声靠近,长叶开花。 门被完全推开,陆续有美术生走进来,冲我点头、寒暄、微笑或者冷漠。 随着我坐到美术室中央,十几个人蜂拥而上将我围住,拿起画板,面无表情地唰唰画起来。这是画局部的。 远处散落着不同角度瞄来的眺望,倚着窗台,看一眼,画一会。这是画整体的。 模特,顾名思义,摆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包括眼睛的聚焦点,呼吸的节奏和面部表情。就像被孙悟空喊了定一样。 刚开始并不以为然,奈何几分钟过去,便开始力不从心,各处瘙痒揭竿而起,颈椎也僵硬得生了锈。 倔强狠狠地鞭策,企图用疼止痒,可疼能忍,痒却忍不了。 听着秒针“嘀”半天“嗒”一下,想象稻草人跳机械舞,随时有停止的样子,分外煎熬。 这时,一个余光里只能模糊分清性别的女生收起画板,扯下画纸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看到她画的是一对眉毛,对于是栩栩如生还是影影绰绰我不自觉。 她打了一个轻声的手势,随即云淡风轻讲美术室的故事,平淡却不失新奇。 我一动不动,听得出神。看不到她,只能想象薄薄的嘴唇,吐字时一颤一合。 故事不长不短,刚好到下课。全程她一个语速一种语气,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更多像是老友归来般的念叨,缓和孤寂,加速痒的消亡。 当铃声把倔强敲碎,我轻轻扭动全身关节,侧过头刚好看到她。身体上如释重负和好奇心突然的查漏补缺,让我对这个陌生的女生顿生好感。 不算白皙的皮肤,细腻可以弥补;不算整齐的牙齿,两颗虎牙画龙点睛;本不出众的个头,扎起一条高高的马尾,也能衬托得高挑。 她望着我,目不斜视,露出两颗虎牙笑。 不知道是出于“虎”视眈眈的直视,还是猝不及防的直面,两颊烫的几乎可以做铁板烧。 “同学,你在哪个班?”她开朗地问。 “那边的B班。我回去上课啦。”我指着正南方向语无伦次的说完,出门左转一路北去。 后来,美术室只有我一个人去的扑朔迷离,终于破了案。没去的那几位得到了其他处罚,他们戏称为钟点房。宿舍在特殊时间骤成钟点房,再行休憩之事,登记、交押金自然天经地义。 吃霸王餐刷碗洗盘子,宾馆睡霸王觉也应该有打工抵债的江湖规矩。所以我并无羞耻之心,满面春风地回到班里。 敷衍了几句谢小强的挖苦后,瞳孔里塞满糖果的大头贴,冲她“哎哎哎”。 “我没名字呀,哎你个大头鬼。干嘛,耽误一节晚自习跑去美术室,还乐不思蜀了。”糖果假装生气,像兔子要咬人一样温柔地低吼。 我马上拿出光头强对李老板的认错态度,表明悔过之心:“哪有,始终身在曹营心在汉,事不过三,保证以后……不对不对,事不过一,没有下次了,下次绝不被抓……不对不对,下次绝不旷操。” 期期艾艾各种不对,终于换回糖果“咯咯”的银铃声。 看到糖果眼底重现秋波,唇边拘禁的大批笑意终得释放,心头温暖,重拾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