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妫容本是斜歪着靠着车壁而坐,他一身裹得毛绒绒,只露出光滑的脸和手,貂毛领子围着没什么血色的尖下巴,闻言坐直了,“你说什么?”
不等人回答,又讲:“什么山洞?”
昭懿语气含着似有似无的讥讽,“你说哪个山洞?”
华妫容记性不差,或许是想通了其中通窍,他望着她,“所以你才丢下了我们的孩子?你本不想……”
昭懿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华妫容或者其他人提起孩子,他总是只记得孩子,方才还下定决心要把气压在心底,她知道自己如今处境的弱势。原先怀有身孕,那就是她在巫国的保命符,无论如何,巫国人都不会动她。
巫国国主要她生下华妫容的孩子,但如今孩子已经生了,她这个母亲对于巫国国主就变得毫不重要,前朝还有子贵母死的皇室。
她抢话道,也不等华妫容说完,“不,我是故意丢下它的,你把凉药给我,你不给我,就算我又怀了生了,我也要把它们都砸烂。”
华妫容正要问她为何会只身在山洞里产子,被一番话劈头盖脸扑来,每一个字都在蚕食他的心,他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呼吸都急促几分,手把暖手炉捏了又捏,好半天才道出话,“你休想,没有凉药给你喝。”
他不想再听她讲一个字,径直起身打开半扇车门,“停车。”
马车刚停,人就跳了下去。
木质车门哐的一声合上,昭懿突然想起华妫容有一次也是如此,行路途上跳了车,如今旧景重现。
***
昭霁元打开面前的信件,眉心微动,还未吩咐开口,内殿先传来一阵哭声。他先是置之不理,但没过多久,里面又是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昭霁元唇角往下一压,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去内殿,不出意外地在地上发现一团锦被,以及从被子下伸出的蜷来蜷去的黑色蛇尾。
蛇婴不是寻常婴儿,俗世婴儿接近八九个月、1岁,才能满地乱爬,它因为有条尾巴,早早开始乱爬。
从床上摔下来,它倒是止了哭声,又是伸手,又是乱摆尾巴,想从被子里爬出来。
昭霁元弯腰将锦被打开,先把乌龟趴的蛇婴翻过来,仔细将手、尾巴、圆滚滚的肚子都摸了一遍,见没事,才抱起放到床上,把奶娘叫起来给它穿衣服。
一刻钟后,顶着一头细汗的奶娘把终于穿好衣服的蛇婴抱过来,除了她,还有三位奶娘,都是话少嘴严心细的。
昭霁元接过,分神看了眼它手里的东西,一个光洁的小圆珠子,穿孔坠着五彩丝绦穗子。无论是珠子,还是穗子都染上了口水,湿哒哒,它还握着要往口里放。
昭霁元拿了手帕,包住夺过,“不要拿这东西给它玩,容易误食。”
奶娘嗫喏称是,不敢多说,把丢到桌子上的圆珠子拾起人退下。蛇婴发现自己手里的玩具没了,眨了下黑溜溜的眼睛。它先前在穿衣服的时候哭了好一阵
,现在不想哭,偏头看来看去,伸出两只手开始把昭霁元当爬架。
它没有腿,只有蛇尾,光是两只手用力,根本支撑不起这几个月长圆长大一大圈的身躯,费力半天都在原地。
昭霁元头往旁边一仰,轻松躲开要抓向他头发的手,从那一盆洗净的玩具里拿了个小木马塞到蛇婴手里,如此之后,他神情不变地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几个人。
他无法在西北长待,早在一个月前返回上京,对于他来说,他暂时叫妹妹在他处住一会,等他彻底料理完手里的事,就将人接回来。
没成想那个叫玉山的男人是个不顶用的。
五日后,昭霁元接见了快马加鞭赶来的南遗使臣,商议三日后,两国正式对外宣言,一同对抗巫国。
处理完政事,已是深夜,昭霁元披星戴月而归,眉眼难掩疲惫,张开双臂由着手底下人服侍,目光投向正在厚地毯上乱爬的蛇婴,它是个不好养的,该睡的时候不睡,很有精力。
他睨着它,忽而笑了一声,也不必再养多久,他留它多日,很快就能派上用场。最好它爹是真的死了,若明晃晃从南遗王城劫走人的是华妫容,他是不可能留着它。
***
昭懿从被南遗王城带出来,马车行了好些日后,她被关在一处宅子,院门从外面锁住,院墙高深,无法攀爬。整日能见到的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上了年纪的婆婆,婆婆做饭,小丫头负责烧水打扫。
她们都不是巫国人,又大字不识,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她们也是被掳来的,连这里是哪个城都没搞清楚。
小丫头心很大,婆婆还每日长吁短叹,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扫干净一块空地,取了绳子套在两个石凳子上跳花绳,还叫昭懿同她一块。
她刚出口,就挨了婆婆训,“个蠢丫头,姑娘来癸水了,哪能陪你跳花绳。”
这算昭懿这段时日最好的消息了,她月信一直不准,前几日没来,她很怕自己又怀上了,今晨发现衬裤脏了,才松一口气。
小丫头挨训也不在意,嘻嘻一笑,又去跳绳。昭懿隔着窗户看她,觉得热闹有活气,怔怔然有些出神,突兀听到婆婆叫了一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