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1 / 2)

云归问出这个问题时,额外运用了一点交谈技巧。

再加上她能说出“秦汉时士人簪笔”这条有点冷门的历史知识,老教授自然以为,云归拥有良好的历史知识素养。她向自己打听的,一定是更深入的进阶知识。

有谁能想到呢,坐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孩,其实连“出土”的意思都不知道。

没有着急探讨恒朝的历史,老教授先讲起了几件工作中的趣事。

“你们年轻人都对考古感兴趣,觉得这行特别神秘,是不是?其实,我们干的都是一些挖地的碎活儿。要做这份工作,需要一点热爱,一点耐心,还有很多的坚持不懈。像我上次去J城,挖中山郡王的3号坑,身边还带着三个实习的学生……”

云归安静地坐着,眼神认真地看向老教授,倾听着对方的小课堂。

少女细韧的腰身挺得笔直,仿佛一棵破土而出的芊芊修竹。

透过外表,没人能看出云归平静表象下的急切和期待。

比起老教授正在讲授的“出土”,她其实对“恒朝”的部分更感兴趣。

有关家乡的消息,或许已经近在咫尺。

但云归硬是沉住了气,端坐在椅子上,没有打断老教授的叙述节奏。

在年轻人中,对考古感兴趣的人很多,遇见了这个职业的,总会多问两句。

老教授对此习以为常,讲起考古过程中的奇妙经历,妙趣横生,如数家珍。

本来,“出土”只是云归打开话题的一个引子。她的心思都在恒朝上。

但在认真听了几耳朵后,云归的表情渐渐地微妙了起来。

等等,这个考古和出土,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这么像是……

这么像是把别人的陵墓给开了?!

云归抬手,压住自己的眼角,不让表情太过外露。

开坟掘墓之事,自古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传闻。

汉朝诸侯王室,就是因为陪葬的金玉太过丰厚,致使乱军攻入时,墓穴成为被盗的高发地。汉书云,“宗庙园陵皆发掘”,便是记录此事。

王侯公子的陵墓尚且如此,普通的富贵之家,墓穴被掘的现象只会更严重。

对于类似事件,官方和民间的态度,一向是坚决禁止。

恒朝以孝治天下。所以盗墓贼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即便被坟墓后人当场打死,官府也不会严重处罚。

可现在,听这位老先生的意思,开坟已经变成一种可以公然讨论的话题了?

还是说,这个地方的皇帝和昔日的赤眉军首领一样,将开坟掘墓作为一项任务布置了下去?

云归心中疑惑,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很快,就得来老教授的大笑作为回应。

“哎呀,这么多年来,向我求证这方面知识的人,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了。”

老教授感慨地摇了摇头,取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架回鼻梁上。

“有些时候,我常常觉得,是不是我们的科普工作做得还不到位,才让大众把盗墓和考古混为一谈,甚至还有“官方盗墓”这种说法。

“不应该的,这两者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啊。”

考古和盗墓,在最根本的目的上就截然不同。

盗墓是为了用非法的手段获取财物,考古则是为了保护和考证某段历史。

实际上,现今实行的考古原则,都不是“主动开坟”,而是“抢救性挖掘”。

——或是楼盘开采地基时,一铲子挖开了某个墓穴;又或是盗墓贼留下一地狼藉,考古工作者收到消息后迅速赶到现场,收拢已经被破坏得乱糟糟的烂摊子。

封闭了几百几千年的墓穴,一旦因意外被重新打开,空气重新流通,那些历史痕迹就将在风蚀之下失去原本的模样。

考古工作者必须加班加点,在第一时间对那些器皿、帛书、竹简进行保护和修复,再做上大量繁琐细碎的工作,才能让它变成博物馆里陈列的样子。

比起盗墓,两者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考古的工作细节,有些颠覆云归的既定印象。

但在老教授不疾不徐的讲述声里,她一直认真地凝神倾听,中途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

直到对方的科普告一段落,云归才慢慢地、郑重地说:“我明白了,你们在做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

这工作风餐露宿、偏狭冷门,没有丰厚的回报,甚至会被很多人深深误解。

“我想请教一下,对您而言,这项工作的意义在于什么?”

听到这个纯粹到甚至有点天真的问题,老教授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

当这个老人露出微笑时,原本饱经风霜的脸孔,也浮现出了一种重返青春似的神色。

他缓缓地说:“在我们过去的历史记载里,有王侯将相的详细列传,却很少以百姓作为主体。他们通常作为‘征发民夫三万’里的数字、‘青州尽屠、青水尽赤、泗河不流、亡者几十万计’中的亡者被提及。”

然而要想还原完整的历史风貌,那些曾经鲜活存在的芸芸众生,才是最无法忽视的一笔。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历史学者们只能从时人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