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朝对方鼻孔多看了一眼。
该怎么说呢……这位小郎君,不,小壮士,他还挺会找对比物的。
老教授被自己的孙子气得发笑,在男孩后背上拍了好几下。
“别理这混小子,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小姑娘,你继续说。”
云归轻轻一抿唇,不疾不徐地解释:“那个洞不是用来扎头发的,它是用来卡笔的。”
老教授和躺在床上的高教授对视一眼,都想起此物最先出土时,是放在墓主人的书箱里,和笔墨纸砚混在一处。
再对比莲花上的孔洞大小……不错!确实正好能容笔杆穿过啊!
男孩倒是越听越懵:“啥是卡笔?你是说星之卡比?那不是任天堂的游戏吗?”
云归:“……”
又来了,这种她完全听不懂的本土方言。
少年少女四目相对,两人眼中尽是懵逼。
还是老教授重重咳嗽一声:“小姑娘,照你这么说,这应该是某种文具,怎么会变成发饰呢?”
云归屈起洁白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长发间轻轻一点。
在少女墨瀑堆云似的长发之间,正是用一根圆珠笔固定着。
这里的女孩整理仪容时,似乎很少用簪子或发钗。
不论姑娘还是妇人,她们大多用一种叫做“皮筋”的东西,在脑后扎一个马尾辫。
云归试过一次,感觉还是不大习惯,就向刘护士借了支笔用来簪发。
“卡、笔。”云归一字一顿地说道,“以毛笔簪头时,笔尖可能留存着残墨,顺着笔杆流淌下来,染脏头发。”
所以时人发明了这种带孔的玉片,用来卡住笔梢。至于圆孔和笔杆间的缝隙,则用妆点了绢花的锦帛缠绕,以此吸收墨汁。
这就是为什么,此物唤名“饮墨”。
当然,大多数时候,簪在头上的毛笔都是新的,还没饱饮过墨汁。饮墨更多是作为一种发饰出现,用来展示它细致的雕工,或是上面缠绕的精致绢花。
这种习俗没有延续太久,只是作为一时的流行。
从纸张被发明,到纸张开始普及,总共不到百年。
这百年里,天下间的读书人渐渐多了起来。纸笔虽未在百姓间普及开来,却也变成了一种不那么独特的东西。
而不昂贵、不独特的事物,是不足以彰显士族门阀之风雅底蕴的。
所以这阵流行风潮,很快就过去了。
操着不太娴熟的普通话,云归吐字缓慢,有些磕绊地做出了解释。
受限于词汇量,云归有点词不达意,却不妨碍老教授听着听着,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老教授和病人对视一眼,神情里满是恍然大悟。
“是了,自秦汉起,到恒朝前期,一直有读书人簪笔上街的记载。在恒朝期间,造纸技术确实突飞猛进,纸笔的普及率大大增长……”
而“饮墨”这两个字,他们也确实在出土的恒朝文献里读到过。
只是当时,根据文章语境,研究所的大家都没意识到那是一个名词,还以为这是一个类似于“饱读诗书”的形容词呢。
这个小姑娘的说法非常合理啊,不但有理有据,而且连细节都能对得上!
老教授十分惊叹地看着云归,对她表现出的历史知识素养赞不绝口。
“好姑娘,普通小孩连簪笔这项旧俗都不知道,我这个傻孙子就更不用提了。你无论是知识储备量,还是推断能力都非常可观啊!”
真是想不到,困扰了他们研究所这么多年的难题,居然在小丫头的三言两句之间被解决了!
面对长者灼热欣喜的眼神,云归含蓄低头,略略偏身:“不敢当,您谬赞了。”
见老教授谈兴正浓,云归拣了张椅子,手扶拐杖,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她刚刚路过病房时便已经发现,这位老者满身书卷气,手中拿着一片饮墨,言谈中还提到了“恒朝”这个关键字……
这位老者,有极大概率了解恒朝的情况!
甚至他可能去过恒朝,去过云归的家乡!
压抑着兴奋紧张的心情,云归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还是越少人直到越好。
过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病人精神不济,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云归抓住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您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能跟您请教一下,关于‘恒朝出土’的知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