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上书八个字:“厕所救急,扫码送纸”。
云归:“???”
好奇之下,云归小心地撕下一片,发现这粘贴在门板上的彩色字条果然是纸,只是在背面抹了一层非常均匀的薄糨糊。
虽说字条的配色非常辣眼,让云归回忆起此前偶然看见过的,一种叫做“椰树椰汁”的东西。
但如此奢靡的颜料耗费、如此大量的纸张用度,只能说明无论是纸,还是染色不褪的颜料,在这里都如沙土一边,俯拾皆是,不足为奇。
就像是正摊在她膝上的这本《小天才宝贝识字画册》。
哪怕是个五岁孩童,但凡有点丹青底子,都描摹不出书里这样稚拙的图案。
但能这样随意地使用纸张和颜色,岂不是正说明了,他们对这点小小的浪费毫不在乎?
这是多么轻描淡写、底气充足的炫耀!
云归在心中默默想道。
他们每天使用着如此大量的纸张,却都视若等闲,没有一个人会以此为奇!
在纸张之外,更让云归感到心惊的,是此处的“打印”和“标点”。
在云归的印象里,写起来最快的字体,莫过于草书。
狂草奔逸,一气呵成,只需半盏茶时间,就能抄录下一篇好文章。
只是狂草太过随性,会在辨识上造成一点难度。即使上下笔势间牵连贯通,想精准地认出每一个字,也得费些功夫。
为了保持速度,牺牲字体的工整程度,倒也无可厚非——一直以来,云归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她在此处,看见了一种名为“打印机”的器械。
这种其貌不扬的工具,只需几次呼吸的时间,就能印出一整页文字。
打印出的字体横平竖直,可以小得像米粒,也可以大得像拳头。
云归见过的最小字号,笔画末端细得好像蚊子腿,却仍然不影响字迹的工整和清晰。
若是非要鸡蛋里挑骨头,云归也能找出印刷体的缺点。
比起活人的书法作品,这些印刷出的文字毫无筋骨,气脉不通,笔画更是显得呆板木讷。
可那又怎么样呢。
它们字迹清晰、数量繁多,并且打印得如此之快!
打印机不但可以印刷文字,还能分毫不差地印出图案。论起精准度来,就连供职于衙门,画了三十年通缉令的老辣画师,也比不过这台小小的机器。
官府张榜布告,难道需要书法大家来抄纂吗?
幼童的启蒙典籍,非得取名家精粹不可吗?
何况,他们还有一种特殊的、人尽皆知的句读——就是被称作“标点”的这些符号。
逗号代表切分,句号代表终结,顿号代表停顿,问号代表疑惑……
有了这套通行的阅读规则,无论再佶屈聱牙的典籍,读起来都会变得有章可依。
在纸张、打印机和标点这三件事物之间,最令云归感到震惊和诧异的,就是标点。
恒朝也有斜线符号“/”作为句读,只是分类不如标点精细。
在恒朝,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书籍,都是不带句读的。
并不是恒朝人比较傻,不知道句子断句以后,读起来更方便。只是句读的解释权,从来不在需要句读辅导的那些人手里。
譬如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它应该断句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亦或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三种断句方式,代表着三种对百姓不同的态度。
三种不同的态度,便可以引申出三种相异的执政方式。
看似只是一道小小的句读斜线,却代表着对圣人学说的解释权。
因为市面上的书本没有句读,一个人即使识字,也不可能零基础读懂书籍。
所以要想看懂书,就得先拜懂得句读的人为师。
如此一来,知识、道理,还有解释权,将永远掌握在一少部分人手里。
昔日始皇帝一统六国,从此天下间车同轨、书同文。
在云归看来,所有人都默认通行的这套“标点”规则,带来的后续效应,丝毫不弱于始皇帝的功绩。
这里的人们,他们有这样多的纸、如此先进的打印机,还有一套通行的句读标准……
这三者加在一起,便组合成了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体系。
哪怕云归不曾亲眼见到,也能推断出来:他们既然可以用这些纸打印病历、打印报告,那更能用这些纸来打印家中藏书,打印圣人文章。
如此一来,经史子集便可天下流传。
再配合上标点符号的断句,一个人只要识字,就能自学课本。
当“知识”这无形的利器,可以被人手一份地掌握时,这天下……还会是云归概念里的那个天下吗?
云归闭上眼睛,微微后仰。
激荡的心情好似潮水,战栗着冲刷过她的全身。
她尝试着代入了一下,想象如果恒朝的每个人都识字、知书、达理,恒朝会变成何等模样。
……不行,她想象不出来。
前半生的见闻和学识,还不足以支撑云归,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