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不要参与进来,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云归无辜地抬头看向刘护士,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睛。
对方语速太快,她没听懂。
哪怕过去了好一阵,刘护士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还是感慨万千。
从来不开口的小姑娘,不但为她仗义出手,而且还主动说了话。
多么勇敢的孩子,多么真诚的孩子!
“你这小丫头……唉,算了。”
刘护士充满爱怜地注视着云归,替她擦掉额上渗出的汗珠:
“你一开口我才发现,原来你声音这么好听。你应该多说说话啊,要是不好意思跟陌生人说话,跟我说也好啊。”
云归微抿嘴角,这次她听懂了。
刘护士是在夸她、鼓励她。
但刘护士不知道,云归之前不说话,并不是她天性沉默,不爱开口,只是她还没学会说这里的话。
就连刚刚那句“去墙角,抱头蹲下”,都是在周队长抓拐子的时候记下来的呢。
刘护士把云归扶回房间,替她更换了伤口的纱布,又给云归拿了一件新的病号服换上。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太多,一会儿就能绷皮了。你疼吗?要是疼我给你拿片止痛药吃。”
云归严肃地摇了摇头,拒绝了那种白色的、神奇的、只要服下就能镇痛的小圆药片。
她亲眼见过,护士对其他病人严格控制这种白药片的用量,一天只给一片,多了不给。
云归猜测,这大概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物,护士手里也没有很多。用在自己这点小痛上太浪费了,还是留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吧。
“我不用,止痛药。”
云归说话的语调,缓慢又生涩,音准偶尔还有点奇怪。
但刘护士听得很认真。
云归继续说:“没关系,你们这里,饭很好。”
所以她不用吃药,多吃一点饭就可以了。
正是吃着这里的丰美饭菜,云归的身体才恢复得这样快。
这里的饭食,营养非常到位,极其敢于放材料:
他们做饭太舍得用油,连菜汤上都浮着金黄色的油花,香得她隔着一条走廊都直接闻到。
对了,还有盐。清淡寡盐的汤菜,断然做不出那样勾人的气味,所以说,他们一定在菜里放了好多盐!
被围困城中的三个月间,云归吃得极其简素。最后一个月里,不要说肉沫菜蔬,就连谷米汤都快清可见底。
术后第一天,云归差不多是被饭菜的气味给香醒的。
这几日里,云归虽然被勒令忌口,只允许吃流食和病号餐,但这里的人会把精米熬成白粥,让碎肉和鲜蔬点缀在蓬松的白米汤间。
轻轻抿一下,煮得烂熟的米粒在唇齿间化开,在咸粥厚重的味道下,还能品出一股粮食特有的甜。
刘护士一听云归夸他们医院的伙食,当场就喷了。
她单手捂脸,呵呵笑道:“你真是……太给我们食堂面子了。”
食堂大厨那个手艺,早就被一众同事诟病多时。
还曾接到过不少次家属投诉:你们医院盐都不要钱吗?放这么多盐,是不是想把人齁死,然后好挣太平间租借费啊?
云归端正坐直,十分不解地看着刘护士。
怎么,难道这样富足的饭食,不值得夸耀吗?
对于恒朝的百姓和士兵来说,油和盐都是大好的东西,只要吃了,就会有力气。
边关清苦,边民艰难,哪怕云归的祖父是朝廷敕封的征西将军,也不可能顿顿都吃上白米。
然而在这座高楼之中,油脂、精盐、白米、肉和鸡蛋……这些粮食竟好像不要钱似的,想吃多少都有,想什么时候吃都有。
哪怕云归一天想吃六顿,只要确定她身体状况适合,这里的人就不会拒绝。
在这里,她一天进食六七次,不会被当成铺张挥霍,不会被评价为“女郎君何以奢侈太过”。
正相反,护士们甚至会乐呵呵地表扬云归:“对,病人就是要少食多餐”!
在第一次见识到这里的食堂时,云归就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羡慕和渴望。
如此丰富的粮食,要是能出现在暨云城,那该多好啊。
无需太多,只要这座大楼七日内消耗掉的粮食就足够。把那些精米精面和精盐统统换成麦谷和粗盐,这个分量足够暨云城再支撑大半个月。
到了那时候——到了那时候,援兵会来的吧?
见云归低头不语,碎发从额际垂下,遮住她的眼睛,刘护士想了想,从果篮里挑出一小把樱桃,洗干净拿给云归吃。
果篮还是周队长之前送来的,除了水果,周队长还给云归提了一箱忘崽牛奶,小孩子都爱喝。
云归接过樱桃,轻轻含住,眼睫低垂。
少女生了一双很倔强的眼睛,上挑的眼尾宛如浓墨勾成的一笔,当这双眼睛冷下神情直视着你,就好似一柄寒光朔朔的出窍利刃,飞针似地刺进你的心底。
然而当小姑娘垂下眼睛,漆黑宛如鸦羽的上翘睫毛遮住眼眸中的倔强,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映着光芒的方向,那双弯弯的柳眉,便显出一股忧郁的柔情。